東陽君看著他,不覺嘆了口氣,許多話到了嘴邊,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姜雲來這張肖似生母的臉,每每讓東陽君不願對他過於苛責。
「此事本與你無關。」東陽君將手按在他肩頭,「不過是個庶民而已。」
死的不過是些庶民黔首,如同野草,風一吹便會再長起來,又何須過分在意。
軒榭中陷入一片死寂,許久,姜雲來啞聲開口,慘笑道:「我從前,也只是庶民而已。」
十七年來,他也只是可以任人踐踏的草芥。
夜色降下,盤踞在長野原上的鄴都城如同蟄伏的凶獸,安靜了下來。
溯寧撐傘走過坊市中,南明行淵化作黑霧扒在傘下,怎麼也不肯再顯出原形。
之前是因溯寧為深淵所窺視,他才不得不吸收惡念,令她能保證意識清明。但在逝川修復後,她便可憑自身壓制幻象,他當然不願以毫無威懾力的原形行走,更不肯給溯寧再揉捏他的機會。
對此,溯寧心中微覺遺憾。
她與南明行淵達成交易,不過除了要回涉雲園,自程媼手中取回玄元靈鑒外,她在離開鄴都前尚且還有兩件事需要處置。
河水穿城而過,坊市中只剩三兩樓閣還有燈火亮起。
喝得醉醺醺的無賴迎面走了來,恍惚間像是看到了執傘而來的溯寧,神情呆了呆,隨即嘿嘿笑了兩聲:「小娘子,我請你喝酒啊……」
話音剛落,便有刀鞘架在他頸側,微露出兩寸的刀鋒在月色下閃過寒芒。
身後之人冷聲道:「要不要我請你喝酒?」
無賴因為醉酒而混沌的頭腦頓時清醒了兩分,他露出討好神色,賠笑道:「是我多嘴,是我多嘴!」
說著,身體趁勢一矮,貓著腰從牆邊溜了。
荊望反手收刀,抬頭剛想說些什麼,便在看清溯寧時猛地頓住。
他好像多管閒事了。
不過反過來想想,他倒是救了方才那不知死活的無賴一命。
對上溯寧目光,荊望一時不知該說什麼,片刻沉默後,他看了看懷中剛換來的兩壇酒,手中取過一壇,試探著問道:「姑娘可要與我同飲?」
直到坐上房頂,荊望還有些回不過神,顯然沒想到溯寧這等修為莫測的大能,真的會與他一起喝酒。
不過溯寧之前在山林中救了他和杏花,荊望當然不會吝嗇一壇酒,只擔心這等濁酒入不了她的眼。
可惜她還是死了。
從陵安到鄴都,在都天學宮中,在他以為她可以好好活下去的時候,死在了他面前。
自姜雲來口中,荊望才知有的事,從他們進入鄴都時,就已經註定結局。
原來螻蟻就算想偷生,竟也如此艱難。
他告訴她忘了那場大火,不要想著報仇,不要去探究那場大火後掩藏了什麼,但便是她忘了,終究也活不了
荊望俯瞰下方,這是鄴都最高的一處樓閣,低頭便能將都城景象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