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深一向是愛極了他這模樣,只是謝予靈很少會笑,顧深有時候就會弄些討巧的東西逗他,可此時看見這難得一見的笑意,他卻沒來由的一陣心慌,也說不上那感覺是好是壞,只偏又讓他不能忽視。
顧深幾步走過去,一撩衣擺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好些了嗎?太醫馬上就來了。」
「已經沒事了。」其實在顧深走後不久,謝予靈身上的不適感就已經消失了,他本想讓嚴和去將顧深喚回來,可是照顧深那速度,誰能趕得上呢,最後也就只得作罷了。
不一時太醫們來了,請安之後,由院正劉大人率先給謝予靈把脈,只是把著把著,神色就有些不對勁兒起來,又過半晌,他緩緩鬆開捏住謝予靈腕部的手,小心道:「請陛下張口讓下官看一下舌苔。」
謝予靈非常配合的張了口任由對方打量,看似平靜的外表下,一顆心卻有些沒底。他是何等聰敏的人,又哪裡看不出劉大人神情的變化,謝予靈不由就想起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種種不正常的身體現象,嗜睡多眠、食欲不振、精神不濟,情緒起伏大,很容易受外界影響……他從前從來不會這樣的,莫非真的是身體出了什麼問題不成?
劉大人檢查過謝予靈的舌苔,也沒瞧出什麼問題來,接著又問起他一些近日來的日常,謝予靈大致說了一下,他一邊說一邊觀察著劉大人的反應,只是卻發現再也無法從這老頭子臉上看出什麼來了。
劉大人給謝予靈瞧完之後,從座椅上站起身來,彎著身子退到一旁,好讓其他太醫上來看診。為了避免診斷失誤,為帝王診脈需要多人確診,這是天焱皇室不成文的規矩,卻一直沿襲了下來。
極至數個太醫瞧完之後,劉大人方才說出自己的診斷結果,他講的都是一些尋常症狀,其他幾個太醫聽完偶有補充,但是並沒有提出異議。
最後由劉太醫執筆開好了藥方,他將紙上墨水吹乾,小心的收入袖中:「陛下近日還需好生修養,一些注意的事項微臣會詳細說與總管大人,調養的湯藥臣這就去準備。」
「嗯,」謝予靈輕輕揮了揮手,「都退下吧。」
「是,臣等告退。」劉太醫等人躬身連退三步,轉身往外行去。
「慢著。」顧深這時候突然出聲道。
劉太醫背影一僵,頓了一下,他緩緩轉過身來:「不知王爺有何吩咐。」
顧深兩步走到他近前,雙眸犀利的直視著著對方的眼睛:「大人就沒什麼其他要說的嗎?」
劉大人被他這麼看著,頓時心都漏跳了幾拍,他下意識的地下頭去:「該……該注意的事項下官都已經說過了,請王爺放心吧!」
顧深的指腹輕輕摩挲著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語氣里染上幾分危險:「是嗎,大人確定沒有隱瞞什麼?」
一旁眾人聽見這話,頓時心裡發寒,連大氣都不敢出了,劉太醫因為靠的離顧深最近,被他身上散發出的威壓震的幾乎承受不住,他腳下一軟,險些給滑到地上去。
陛下的症狀的確非常奇怪,他方才診脈,竟然發現謝予靈脈象往來流利,應指圓滑,如珠走盤……這些分明是懷孕之人才會有的症狀,而陛下一個男子,又怎麼可能會懷孕,劉大人起初心裡是震驚的,但是他好歹在皇宮這樣深沉似海的地方混了數十年,應變能力自是非同一般,故而他很快便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緒,做出一派平靜卻又不失對帝王身體關心的身體來。
宮中情勢盤根錯節、詭譎多變,多少人因為一步行差踏錯而萬劫不復,他們做太醫的更是時常被捲入漩渦,要想保全自身以及家人,就得摸著石頭過河——一句話一個選擇都必須再三斟酌著說,故而劉太醫是斷然不會對謝予靈說出真實的診斷結果的,一來若是自己誤診、或者陛下不信他這話,那麼他這半生經營可就毀於一旦了,二來若是陛下真的信了,雖然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並不代表不存在,若是陛下信了,那麼他們今日在場這些人,只怕立時就沒了活路。
思來想去,劉太醫便想了這麼一套說辭,他是尋摸著先把今日矇混過去,日後再慢慢想法子為陛下調養好身子。
在場幾位太醫與他共事多年,默契非同一般,聽了他這麼說,也都心照不宣的跟著附和,陛下自來身體很好,依他多年經驗當不會有什麼大礙,到時候這事情翻了篇,就讓它爛在肚子裡,也就算過去了,他們算盤打的很好,配合的也可說是天衣無縫,只是千算萬算,沒想到最後卻還是沒能避過攝政王的眼睛。
事情到了這樣的地步,似乎已經沒了迴轉的餘地,劉大人藏在官袍廣袖下的手握了握拳,就要跪倒地上,不想這時候陛下卻突然發話了。
「朕累了,都退下吧!」謝予靈抬手按了按眉心,再一次開口遣人,就好似完全沒聽見顧深放才能那些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