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人膝行著朝謝予靈的方向摞了幾步:「微臣斗膽,可否請再讓臣探探脈象?」
謝予靈看到他眼裡的嚴謹與認真,心突然狠狠的一沉,半掩在袖中的手握了握拳,卻終究遞了過去。
劉大人小心的執起謝予靈的手腕,這一次又是探看了許久,然後他緩緩的收回手,說道:「陛下這卻是喜脈無疑啊……若在此之前,老臣定然也是不信的,可昨日恰是家師祭日,微臣與師兄前去祭拜,中途問起師兄,方才知曉這男人孕子並未不可能之事!」
「此話怎樣?」謝予靈無意識的垂眼看向自己平坦的腹部,聲音都有些乾澀起來。
劉大人道:「臣的師兄年輕時候曾遊歷四國,醫術高超而見多識廣,昨日微臣問起時,聽他說二十多年前在飛學國,曾為一個男子接生過,那男人在陣痛了一天一夜之後,產下了一個健康的男嬰,他因此還研究了數年,只可惜終究沒有什麼明晰的建樹,時至今日也未能弄清楚這男子到底是如何孕育子嗣的。」
第54章
謝予靈聽劉太醫說的認真, 一時間就信了七八分,一顆心幾乎沉到了谷底,他是做夢也不會想到, 自己會碰上這樣的事情,他堂堂一個男子, 竟然,竟然會……
劉太醫見他神色莫測,大概也能猜到他在想些什麼, 猶豫片刻, 低聲說道:「事情既然發生了, 還請陛下寬心……微臣於此道之上畢竟無甚研究, 臣斗膽提議, 改日請臣的師兄為陛下瞧瞧,此事非同小可, 只怕還需早做決定為好啊!」
謝予靈何嘗不明白劉太醫話里的意思, 他若是真的壞了身孕,這肚子裡的種是怎麼來的, 劉太醫不會想不到。男男相戀本就有違天地倫常, 何況他身為一國之君, 萬民表率,不僅屈居人下,竟然還有了別的男人的孩子, 此事若是傳揚出去, 他謝予靈受萬民唾罵, 謝家江山顏面掃地都是小事,若是因此而引起江山動盪,那他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謝予靈可以不在乎這至高無上的王權, 亦能背負罵名,但是他不能置江山百姓於危難之中。
他昨日看了東南知府呈上來的奏摺,東南一帶只怕要不平靜,如果他真的被確診了肚子裡有個生命,那這孩子只怕也無法來到這個世界。劉大人所說的「再做決定」,明顯是要在這個消息穿出去之前,悄無聲息的……
謝予靈想到這裡,心頓時仿佛被一隻冰冷的鐵拳給狠狠錘了一下,他放在膝蓋上的手無意識的揪住了自己大腿上的衣料,強自鎮定的問:「劉卿那位師兄,是何許人也?」
「微臣師兄姓瞿,雙字寂山,」劉太醫說到這裡,突然頓了一下,方才接道,「老臣不敢有瞞陛下,師兄他,乃是攝政王府的府醫。」
瞿寂山這個名字,若是早一輩的人,想必都聽說過,十多年前,他曾是天焱名聲顯赫的名醫,只是後來突然就銷聲匿跡了,謝予靈數年前也曾聽說過關於這人的一些事跡,只是沒想到他隱世之後,竟然在為王府做事,而且按照時間推算的話,想必是當年顧深還在北地王府時候,就已經投入顧家門下了。
當然這些還不是謝予靈在意的重點,關鍵是,這瞿寂山是王府的人,若讓這人來為自己看診,顧深那邊,只怕也就瞞不住了。
劉太醫觀謝予靈神色莫測,以為他是在顧忌攝政王府,於是說道:「陛下放心,師兄雖然為王府做事,但是他的為人是絕對信得過的,若不是當年的北陽王於他有恩,他只怕早已離開攝政王府了。」
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天焱人根深蒂固的觀念里,為攝政王府辦事的人,都是求名求利,哪有什麼善類,故而也不怪劉太醫會有此一說。
雖然知道以劉太醫的精明,定然沒有在那瞿寂山面前暴露自己,謝予靈卻還是不放心的確認了一遍。
劉太醫惶恐道:「沒有陛下的應允,老臣哪敢妄自主張。」
謝予靈點了點頭,語氣無比嚴肅:「如此甚好,此事朕不希望再有第三個人知曉,不然後果劉愛卿應該清楚,你且退下吧!」
他這突然而來的趕人,頓時讓劉太醫一臉懵逼,半晌吶吶問道:「陛下……敢問此事要如何處理啊?」
謝予靈茫然的看向窗外,寒風裹夾著飛雪洋洋灑灑的飄落下來,光是這麼遠遠看著都讓人覺得冷,一直冷到了心裡去,謝予靈突然就很想見一見顧深,可隨即又有一種莫名的恐懼,不知道那人若是知道了,會如何看待自己,他會不會當自己是怪物,而從此遠離呢?
心就像被人挖去了一塊,又悶又疼,甚至有些喘不上氣的感覺,他雖然年少登基,可如今也七年有餘了,這些年來,什麼樣棘手的事情沒有見過,可這一次,他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劉太醫的問話,更是讓他心思繚亂,仿佛被逼到了一處懸崖,左右狼虎,身後是看不見底的深淵,莫說行差踏錯,他而今是連行都不知道該往哪處行了。
謝予靈伸手按了按額頭:「大人先退下吧,此事容朕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