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畫上,是一身玄色錦衣的顧深,輪廓分明、眉眼精緻、身姿卓絕,謝予靈沒來由撞上畫中人幽深沉定的眼眸,心下驀的一痛。
他匆忙跑過去將那畫卷撿了起來,細細檢查一番之後,抱在了心口的方向,就好似方才跌落塵埃的不是一張畫,而是他深愛的那個人一般。
安兒正低著頭從木椅上爬下來,並沒有察覺到父皇的異樣,小傢伙站到地上的時候,伸手指了指謝予靈手中的畫:「父皇,那個穿黑衣服的叔叔,比這畫上的人還好看呢!」
謝予靈看著女兒認真的模樣,心中酸澀的同時,忍不住的想著。
這世上,哪裡會有人勝的過他呢!
謝予靈輕輕摩挲這畫卷上男人絕昳的面龐,突然有種想將一切都告訴女兒的衝動。
卻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轉眼之間,嚴和的身影便出現在門口。
「陛下,有消息了!」嚴和開門見山便道,「有王爺的消息了,今日上午在街上,有人說見過……見過王爺!」
謝予靈身子一僵,頓時整顆心都懸了起來:「什麼?真……真的嗎?」
「消息可準確?」他朝前走了兩步,一把攥住嚴和的手腕。
「陛下您別急,我們已經派人去追查了。」嚴和有種自己的手腕就要被捏斷的錯覺。
「他在哪,這消息是誰傳出來的?」
「今日城東的浮華樓舉辦『斗魁大賽』,有人說在門前看見了個酷似王爺的男子,那男子穿一身玄衣,帶了個斗笠……傳出消息的人是個京中貴戚,說幾年前入京時,曾有幸見過王爺一面,王爺風姿卓然,見過的人都不容易忘記,這消息……想來是有幾分可信的。」
嚴和一股腦的說道,卻也並未將話講的過滿,畢竟這世上,事與願違的事情那麼多,很多時候總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的。
「浮華樓……」謝予靈喃喃的說著,混沌的大腦里一遍遍的咀嚼著嚴和這些話,好半晌,他突然想起什麼,「今日你們……尋到安兒的地方,可也是在那附近。」
嚴和點了點頭:「正是。」
「……」謝予靈身子晃了幾晃,「送安兒回來的那個男人,也穿的玄色衣裳,戴著斗笠!」
「陛下的意思是……」嚴和一愣,腦海里猛然想起什麼,可隨即又搖了搖頭,「可是那人若是王爺,怎可能對著陛下隱藏身份呢,會不會……會不會只是巧合!」
謝予靈之所以如此難受,也正是因為想到了這點,他當時就覺得那人說話的聲音有些熟悉,可大抵是潛意識裡早就描摹了千百回與那人相遇的場景。不管哪一種,都與他腦海里的預想的截然不同……他當時,是聽著對方淡然而陌生的語氣,才打消了心中那些浮動的念頭。
其實這也不能怪謝予靈,畢竟就算他千算萬算,又如何能算到,他心心念念盼著的那個人,早已忘記了曾經的所有。
早已忘記了,這世上,還有他的愛人與孩子,在等他歸來。
謝予靈僵立在原地許久,難受的情緒猶如狂風席捲而起的浪濤,重重的拍打在他的心口,將那裡抽打的血肉模糊、千瘡百孔。
「陛下……陛下您別這樣,奴才已讓暗衛營的高手去打探,不論如何,很快就會有消息的。」嚴和見他面色愴然,心中忍不住的擔心,「王爺他興許是有什麼苦衷,也不一定呢!」
謝予靈突然想起什麼,他低頭看向被自己緊緊抱在懷中的捲軸,定定的盯了許久。
然後仿佛是下定了極大的決心一般,謝予靈輕輕的將那畫卷展開,遞到安兒的面前。
「安兒,你看看,昨日救你那人……」謝予靈緩緩的說著,每一個字都顯得如此艱澀,「可是這畫上之人?」
安兒聽話的湊了過去,盯著看了一會兒,然後驀的雙眼一亮:「呀!父皇,這畫上的人,和那個叔叔生的好像,難怪……難怪安兒那時候看見了會覺得有點熟悉,原是在父皇的畫上見過,父皇,你認得那個叔叔嗎?」
……
寂靜的空氣中傳來一聲悶響,謝予靈舉在手中的畫卷落到了地上。
「陛下!」嚴和伸手一把扶住謝予靈搖搖欲墜的身子,心中同是一陣翻江倒海般的震驚。
「是他……真的是他!」謝予靈面上浮現極大的歡喜,然後轉眼又變成濃烈到化不開的悲傷,心中複雜的情緒讓那張如玉面龐驟然變得扭曲,「嚴和,你說……他既然回來了,為何……為何遲遲不來尋朕,又為何……見到了朕,卻要裝作陌生人一般的,熟視無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