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壺摻了藥的溫水整個灌下去,不出盞茶,謝予靈便起了反應,起先是皺著眉一臉痛苦,漸漸的,他蜷起了身子。
瞿寂山見時辰差不多了,打算扶著謝予靈起來。
「我來吧。」顧深卻搶先一步走到了床邊,動作輕柔的將謝予靈抱起來,讓對方靠在自己懷裡。
謝予靈身子顫了一下,猛地睜開雙眼,那雙眼睛顏色猩紅,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血來。
在酒精的麻醉之下,他失去了所有的意識,全憑著身體的本能支配動作。
在吐出來之前,他一下趴到了床邊,顧深一手扶住他,一手拿著痰盂湊到他下面。
電轉間,謝予靈便嘔出一口水,這一下之後,仿佛衝破了某道閘門,接下來的,便是撕心裂肺,一發不可收拾的嘔吐。
他幾餐沒怎麼吃東西,吐出來的只有先前喝下去的酒和被瞿寂山灌的那一壺藥水。
那些水吐干之後,胃裡還在不停的痙攣,到了最後,連膽汁都吐了出來,那些黃白的液體,散發著一股苦澀的味道,與濃烈的酒氣夾雜在一起,讓人幾乎窒息。
顧深看著他最後的嘔出的液體裡夾雜著淡淡的血絲,終於有些忍不住了。
一顆心莫名的糾疼,他緊緊的握了一下拳頭,指甲嵌進肉里,直到感覺掌心滲出一股熱流,十指連心的疼痛刺激著大腦皮層,這才讓他稍微冷靜些許。
謝予靈吐完後,撐著床板的手一軟,若不是顧深扶著他,估計直接就給栽了下去。
顧深將他攬在懷裡,任由對方靠著自己的胸膛。
那具虛弱的身體,瘦的有些硌人,胸前後背被冷汗全然浸透,雪白的中衣緊緊的貼在身上,蒼白的面龐沒有半分血色,若不是那絲絲底弱的呼吸,說是一具死屍只怕也無人懷疑。
顧深伸手輕輕撥開他被冷汗浸濕了黏在面上的髮絲,然後用水給他漱口、擦臉。
他看似平靜而有條不紊的做完這一切,然後將謝予靈輕輕放回床上躺好。
抬頭的時候,那雙眼眸,卻震顫了人心。
就像颶風海嘯席捲過的森林,狼狽的讓人心驚:「他到底,生的何病?」顧深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的這麼幾個字,嗓音都透著嘶啞。
瞿寂山覺得自己就像要被那雙眸子吸進去一般,他艱難的別開視線,定了定神,方才說道:「陛下當初產子後,身子本就虛弱,又不願好好將養,平日裡飲食作息也紊亂,這身子就留下了許多隱患……哎,想當初見到這小子時,多康健啊,這不過幾年過去,這副身子卻被糟踐成這般模樣!」
「產子?」顧深喃喃道,顯是有些沒明白過來對方話里的意思。
瞿寂山看著顧深茫然的眼神,直到此時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什麼。
「王爺,您?」
顧深心有疑惑,當下也沒隱瞞,如實說了自身情況,轉而接道:「先生先前之話,我著實有些不解,到底是何意思?」
瞿寂山震驚的瞪大了眼眸,回神時幾步走到顧深身邊,二話不說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顧深心中有一瞬間的警覺,但隨即便放任了他的動作。
瞿寂山這輩子什麼樣的疑難雜症沒見過,確診之後,反倒漸漸平靜下來,只是心中不由感慨一聲世事無常。
瞿寂山突然想起方才嚴和同顧深介紹自己的事情,還有王爺對自己那過分陌生與客氣的態度……難怪自己當時會覺得奇怪,也真是老糊塗了,竟然到這時候才反應過來。
「王爺的失憶,乃是顱內血脈凝滯堵塞、壓迫神經所至,這病症確實有些棘手,能否記起從前,多半還看王爺自身的造化,」瞿寂山聲音沉沉的,頓了頓又說,「但既然陛下請了老夫過來,我自是不會坐視不理,老夫會儘量想些法子,用外力加以干預,只是最後的效果卻也不敢保證。」
他一口氣說了許多,但顧深卻並沒有聽進去,他此時的關注點顯然不在此列:「此事另說吧……我方才的問題,還請大夫解惑。」
瞿寂山盯著顧深的眸子,忍不住又嘆了口氣:「雖然老夫不明白陛下為何不曾對王爺坦言,但此事瞞著終非長久之計,我想王爺是有權知道的……」
「想必王爺也見過小公主吧?」
「你是說安兒?她是個可愛的孩子。」顧深下意識回了句,隨即想起先前謝予靈說的話,心下一頓,「聽瞿大夫的意思,此事與可安兒有關?」
瞿寂山捕捉到他眼裡一閃而過的柔情,心道一聲果然血脈相連,就算什麼也不知道,流淌在骨血里的親情卻無法淡去。
瞿寂山說道:「安兒是王爺的骨肉。」
「此事……他已告訴我了。」顧深輕輕的說,心下一時有些澀然。
瞿寂山顯然有些意外,腦海里飛快思索了一下,試探著道:「王爺怕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