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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章是皇室的邊緣人物,得罪了太后,也被皇帝冷遇。這些年的宮宴幾乎都沒有他的參與。如今皇帝突然穿柳章進宮,恐怕事出有因。楊玉文沒有收到任何消息,這會撞上,心中忽然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皇帝和顏悅色望著柳章,樂呵呵道:「你眼力好,替皇兄掌掌眼。」

柳章道:「是,陛下。」

二人儼然兄友弟恭,和睦手足。

楊玉文進來的時機不對,剛好被晾在一旁,無人問津。

何內監既不能打斷陛下跟九殿下看畫,又不能讓楊玉文起來。

柳章將古畫細看了一番,撈起袖子,端燭台,湊近畫紙。火光透在紙上,上頭蓋著的印章顯現出鋸齒狀裂痕。結論一目了然,柳章道:「是贗品。」

皇帝聽了開懷大笑。這是他的珍藏,當寶貝掛了很多年,沒人敢說這幅畫是假的。但柳章敢。耿介直言有時候聽著刺耳,但周圍都是馬屁精的情況下,聽到兩句真話,反倒顯得難能可貴。皇帝開始欣賞他這幅的性子,笑道:「幸虧老九來了,不然朕還被蒙在鼓裡。」

柳章將燭台移回去。

此話大有深意,楊玉文看了柳章一眼。

茶水送進來,何內監親自為皇帝奉上茶盞,見縫插針道:「陛下,您喝口茶潤潤喉。」

皇帝對柳章道:「這是新進的大紅袍,你嘗嘗。」

喝了茶,皇帝細細品茗,又問他味道如何。

柳章道:「很好。」

皇帝道:「待會你帶些回去,給傅溶那猴崽子也嘗嘗。許久沒看見他進宮了。」

柳章不卑不亢道:「是。」

足足過去一刻鐘,皇帝才掃見下面還跪著的楊玉文。

「玉文來了。」他似乎才看見,「起來吧,跪著做什麼。」

「謝陛下。」楊玉文直起膝蓋。

二人各自入座看茶,居左右兩側,儼然皇帝的左膀右臂。

皇帝笑問道:「玉文覺得這茶如何?」

楊玉文喝了兩口,道:「臣不懂茶道,聞著挺香。」

皇帝看著他們兩位青年才俊,一時感慨頗多,道:「昔年驅魔司大選,你們二人同居榜

首。恰逢儋州進奉一對南珠。一紅一白,稀世難得。道門以陰陽二氣解釋萬物起源。這白珠為陽,赤珠為陰。朕以此物為彩頭,分賜你們二位。多年過去,二珠可還在?」

楊玉文道:「陛下所賜,豈敢弄丟。」

皇帝道:「二珠共為國寶,乃我大梁鎮國利器。任何一顆,都不該束之高閣,蒙受塵埃。」

楊玉文臉上還掛著笑,眼中笑意卻淡化,消失。

陛下大擺龍門陣,這話里話外的意思,分明是要啟用柳章。啟用就算了,下一道旨的事情。叫來楊玉文,顯然有敲打之意。驅魔司如日中天,權傾朝野,皆因陛下寵信。幾乎沒有人能制衡楊玉文。

皇帝還是那副慈眉善目的面孔,是個納諫如流的賢君,道:「玉文,你以為呢?」

楊玉文被架到了火上。

他神色巋然,不偏不倚道:「陛下多慮了。既是明珠,怎會蒙塵?」

皇帝道:「此言差矣。朕為天子,也有老眼昏花的時候,留著一副贗品當寶貝。青天雖高,難免浮雲遮蔽。近來聽說坊間流傳一些新奇話本,也不知寫些什麼,驅魔司帶人封禁了全長安的書攤,還抓了許多文士,惹得民間怨聲載道。」

楊玉文道:「話本子裡都是些誹謗朝廷的逆悖之詞,不堪入陛下耳。」

皇帝道:「這麼說,你知道這事。」

楊玉文渾身一僵,陡然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皇帝眯起眼睛,流露出幾分不怒自威的氣度,道:「本朝開國至今,廣開言路,從未興過文字獄。燒書燒不完天下筆桿子,堵嘴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連朕當年推廣新政,民間都頗有微詞。而驅魔司卻議論不得,不知這天下究竟是姓柳,還是姓楊?」

楊玉文受此誅心之論,當即跪地,叩首道:「臣萬死!」

頭磕在地上發出重響。

皇帝高坐龍椅,垂眼望著誠惶誠恐的楊玉文,喜怒不辨。

滿殿鴉雀無聲,靜得落針可聞。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皇帝嘆了一口氣,擺擺手。楊玉文是他看著長大的,也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皇帝對他的性子再熟悉不過,話說到這份上,終是心軟。

「朕知楊家三代忠良,天地可鑑。十年前你姑姑為救駕死在崇明殿外,五年前國師於任上負傷,不得已病退,朕痛失臂膀,至今扼腕。幸虧有你撐起楊家門楣,執掌驅魔司。才沒讓底下這一攤子亂起來。」

談及往事,皇帝目光滄桑,心緒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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