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涉及蝶奴,也就是涉及妖魔,在驅魔司的管轄範疇內。移交流程合情合理。知府大人這一手禍水東引玩得絕妙。他們要吵,就到楊玉文面前去吵好了。
官府甩掉了燙手山芋,高枕無憂。驅魔司卻陷入兩難,無論把蝶奴判給誰都會得罪人。
楊玉文才從楊國師手中接手驅魔司,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炙手可熱的時候,要破幾件大案子揚名立威。楊玉文整日焦頭爛額,下屬剛把這案子報上來時,楊玉文剛熬了三個通宵。他聽完來龍去脈,叫來兩位苦主,當著向雲台和秦牧的面,將蝶奴一刀劈作兩半。
不是瓜分不均嗎?正好,一人一半。
兩個紈絝被濺了一臉血,看著慘死蝶奴的內臟,嚇得魂不附體。他們哪見過這種恐怖陣仗,被這一刀嚇得兩腿發軟。他們對視一眼,知道楊玉文是個狠角色。原地和解,說是誤會,決定私下撤銷報案。
楊玉文不准撤銷,說他們這麼喜歡蝶奴,已經分好了,每人一半,必須帶走。紈絝子弟這才領略到閻王爺的手段,他們怕忤逆楊玉文,也落得橫死下場。楊玉文既不給秦家顏面,也不把向家放在眼裡。硬是逼著兩個紈絝抱著血淋淋的屍塊出去了,順帶打水把地板洗乾淨。
秦牧和向雲台叫苦不迭,回家後吐了三天,從此對驅魔司產生心理陰影。
此事荒誕可查,至今傳為笑柄。後用以佐證蝶奴貌美,能叫長安兩大著名紈絝爭搶。有人說蝶奴都精通媚術,吸食陽氣。各種離譜傳言,不可盡述,吸引無數獵奇的主顧。蝶奴價格被推得越來越高,變成奢侈品。
據說最貴的蝶奴曾經拍出了二十萬兩的天價,貴价若此,令人咋舌。
不知究竟這位蝶奴美到了何種程度。
江落出沒市井,打探蝶樓的有關消息。每一樁都很離奇,那位蝶樓老闆雪千山,更是神秘。那日離開時驚鴻一瞥,她還以為是柳章站在亭子裡。不過她很快反應過來,雖然長得很像,但兩人氣味明顯不同。江落靠氣味認人,不會將二人弄混。
這件事實在是很奇怪,天底下怎麼會有那麼相像的兩個人。難道是柳章的孿生兄弟?她從沒聽楚王府的人提過。江落決定再去一趟蝶樓,一探究竟,看看這位雪千山究竟是何許人也,為什麼要頂著她師父的臉。
潛入蝶樓後院,江落矮身蹲在灌木叢中。她撥開枝葉,透過重重庭院,看向望南亭。那兒空無一人。酷似柳章的背影不知去了何處。
園子裡偶爾有人走動,江落屏住呼吸,將妖氣收斂,藏匿身形。住在蝶樓的妖精修為低下,難以察覺更高階的入侵者。江落如入無人之境,很快便將蝶樓摸了個底朝天。
除藍小梵上回介紹的幾處布景外,更隱僻處,別有洞天。那座典雅小樓形隻影單,煢煢孑立,被花樹植被所纏繞。窗戶房樑上爬滿藤蔓。
「要下雨了。」
兩個少年從小樓內走出來,抱著成筐的乾草。
他們容貌出眾,一色漂亮水靈人。脖子上都戴著頸環。烏雲籠罩在蝶樓上空,時不時飄下幾滴雨點子。少年摸了摸臉上水痕,問同伴:「你剛才關窗戶沒?」
同伴回頭看了小樓一眼,不甚確定,猶豫道:「好像關了吧。」
少年斥道:「好像?要是繭房進水,你擔得起責任嗎?」
同伴忙不迭道:「我回去看一眼。」
他放下乾草,跑回小樓。用鑰匙開門,進去一看,果然窗戶忘記關了。雨絲落到屋內大竹盤子和笸籮上。少年忙衝過去取下叉竿,把窗戶合上。
瀟瀟雨聲隔絕在外,小樓內寂靜無聲。
少年檢查笸籮內的乾草,有點濕了。掀開上面乾草,露出一層排放整齊雪白的繭,摸了摸,還好,繭溫暖乾燥,沒有被雨淋到。他心頭大石落地,趕忙趁老闆沒發現,換了一批新的乾草鋪上。確定全部窗戶嚴絲合縫,絕不會有一滴雨再飄進來。
他才萬般小心地離開,把小樓鎖上。
門合上的剎那,一縷霧氣鑽進來。江落搖身一變,現出人形,出現在小樓內。她環視四周的木架和笸籮,這是蝶繭的溫床,藍小梵他們的孵化場。
牆角屋頂掛著能控溫的法器,維持繭房溫暖環境。
樓內擺了二十座木架,每座放著三層笸籮,江落小心翻開乾草,數了數。每層笸籮大概有一百枚繭。她在心底里打起算盤,這座樓里約摸有六千枚繭。如果每一枚繭孵化的蝶奴能賣一百兩,那就是六十萬兩白銀。如此掙錢的生意,十分罕見。
這是雪千山謀取暴利的財富源泉。
江落繞著木架邊看邊轉圈,想像六千個藍小梵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盛況。他們每個人,都是被生產製造的。在主顧的指定需求下,長出特定的臉和身體。生來失去自由,唯一的身份就是主人的附屬品。他們被統稱為蝶奴。最低等下賤的奴隸。
藍小梵說自己住在蝶樓時,眼中一閃而過的難堪。這樣的身份,遭受過無盡誤解和白眼,是種難以啟齒的來歷。
江落彎了腰,撿起一枚白白胖胖的繭。她舉著繭,對光照亮,透過細膩素絲,依稀能看見朦朧小巧的黑影,蜷縮狀,尚未長出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