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章張口便是冷嘲熱諷,道:「你還回來做什麼?」
江落不明所以,道:「這是我家,我當然回來。」
柳章道:「整日在外鬼混,早出晚歸,看不到人影。我還以為你把這當客棧。」
江落最近往返蝶樓,的確跑得勤。她以為柳章忙得要死,根本沒功夫管她。誰知道他每日都把她的行動看在眼裡,並對此感到不滿。
肯定是陳叔那個大嘴巴匯報的。
江落為自己狡辯,道:「我哪有。我閒著無事,就是隨便逛逛。」
柳章道:「心經後頭十幾卷,不見你讀。月初吩咐你專攻《坐忘論》和《築基入門法》兩本書,恐怕拿回去一頁都沒翻過。要你早起練功,你睡到日上三竿。自己承諾晚膳後打坐一個時辰,結果倒床就睡,體內的氣至今還是亂的。」
他將她批得體無完膚,玉清觀弟子們都在。
江落臉上過不去,訕訕道:「我讀了一點,書中奧義艱澀,我讀不懂。」
柳章揭她的短,不留餘地,道:「我在旁邊全寫了批註。」
江落又嘟囔道:「字太多了,太催眠了。」
她慣會找藉口,聽得柳章一陣火大。總有諸多理由,她自己是清白無辜的。柳章忙得沒時間盯著她,傅溶又出門了。她那自制力跟餵了狗一樣。柳章罵道:「懶怠無度,荒廢光陰。偷奸耍滑,不思進取。」他冷著臉,撂下警告,「待我忙完這陣子,再揭你的皮。」
江落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眾師兄們裝聾作啞,也不敢勸,各各輕手輕腳,生怕疏忽大意,戰火燒到他們身上來。師叔脾氣不好這點他們早有耳聞,無緣親眼得見。江落一個嬌氣些的姑娘家,麵皮薄,怕苦怕累那是正常的。柳章當著這麼人的面說她,還把話說得那麼重。
若是氣性大些,恐怕當場就哭了。
師兄弟們心裡暗自同情,溪亭悄悄看了江落一眼。江落氣得滿臉通紅,直瞪著柳章,卻想不出反駁的話來。她咬著下唇一臉負氣,像只氣鼓了的河豚。
柳章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道:「還站這做什麼,挨罵沒挨夠,等著我誇你?」
江落賭氣道:「師父想罵,就罵個夠好了!」
柳章道:「站到窗戶邊去,懶得看見你。」
江落攥著兩隻拳頭,轉過身,氣得同手同腳走到窗戶下。她開始罰站,並對竹屋內每個人怒目而視。大家忙忙碌碌,都不敢跟她對上視線,怕她咬人。柳章全然當她不存在。直到圖紙初步拼湊完畢,夕陽落下。一副完整圖紙擺放在柳章桌前,匯聚著所有人的心血。
林師兄問道:「師叔,您看看,還有哪不對嗎?」
應該沒什麼問題,大方向是對的。
柳章點點頭,目光落在圖紙上,道:「你們去吃晚飯,晚上不用過來了,我自己看。」
林師兄如釋重負道:「是,師叔。」
師兄弟們陸續離去,竹屋空了下來。楚王府點起蠟燭。柳章細細對照圖紙,審核細枝末節,他按圖索驥,不知不覺忘了時辰。赤練進來問是否要傳晚膳,柳章讓他們自己吃。赤練只得出去。柳章秉燭移動位置,忽見地上影子,蜷縮成團。
他順著影子望向窗戶下,江落站在那,摳窗戶縫支出來木刺。
她站了整整一天,不吃不喝。
柳章並沒有罰她,是她自己犟,要較勁,難為自己的腿。柳章專治犟種,軟硬不吃。她要站就把腿站斷好了。柳章的目光從她執拗的身影上掠過,回到圖紙上。
竹屋光影如水,窗外響起幾聲秋蟬沙啞的叫聲。秋霜寒意漸起,夜是涼的。柳章再看向江落時,她已站累了,蹲在牆角,摳地磚縫。那雙沒用的爪子真應該砍了,沒一刻守消停的,哪家小姐哪家女宿整日扣扣摸摸,手腳不安分。
柳章看她就來氣,哪哪也不順眼。都秋天了還穿著夏季的輕薄襦裙,也不怕凍出毛病。江落抱著膝蓋,打了個噴嚏。她揉一揉鼻子。
柳章忽然開口道:「冷熱都感覺不到嗎?穿的都是些什麼。」
江落都沒反應過他在跟自己說話,抬起頭,發現大家都走了,屋子裡只有她和柳章兩個人。這話只能是對她說的。江落不知道自己的衣裳又怎麼礙他的眼了,覺得柳章故意挑刺找茬,就是找她的毛病。
她聽著不舒服,故意頂嘴:「蟲子哪知道穿什麼衣服,依我們的習性,倒是不穿衣裳最舒坦。」
柳章冷笑道:「索性床也不要,挖個洞冬眠算了。」
江落道:「我正有此意呢!」
說著,又是一個大噴嚏。
依柳章的脾氣,頂撞師父,目無尊長,直接得來上三五十個板子。然而江落不怕疼,又是個厚顏無恥。說她一句,有十句等著回。罵她不僅不能起到訓誡作用,反倒容易把自個氣得腦梗。柳章是倒了十八代血霉攤上這麼個徒弟。
柳章扔了一件外袍給她,道:「還不穿上。」
刀子嘴,豆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