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著那院子異軍突起,看得人心惶惶,更覺不詳。
江落獨自躺在地板上。短短几日內,她的房子已經不成樣子,被花草植被給吞沒了。地板節節爆裂,草葉從縫隙里鑽出,肆意生長。屋內樑柱纏慢藤條,沿著橫樑開滿一朵朵粉白色小花,花苞已肉眼可見的速度綻放。
這裡不像個小姐的閨房,大變了模樣,像個妖精的山洞。
江落被花草所吞噬淹沒,眼神空洞,仿佛已經死去。蝴蝶悄然停落在她身邊,用她能聽懂的語言說:「大王,如果您無法找到伴侶,您將會現出原型。」
江落把臉埋在草里,不想面對現實。
這一切都來得太過突然。
她以為自己還有時間,慢慢度過。結果發/情期來了,傅溶走了。這無疑是最糟糕的一種的情況。蝴蝶提醒她:「在長安現出原型是非常危險的,所有的捉妖師將發現您的存在。他們會為了魔血追殺您。楚王府不再安全,您會被他們肢解瓜分。」
江落道:「有什麼辦法可以中止發/情?」
蝴蝶道:「斷尾。」
蟲族的尾巴,是十分特殊的,可謂至關重要。
江落盤腿坐在花叢中。尾巴蠢蠢欲動。她能感覺,自己的身體在失去控制。等到尾巴控制大腦,她可能就徹底變成動物了。她並不想這樣,很痛苦,身心備受煎熬。根本無法冷靜下來去思考其他的事情,什麼也幹不了。
不眠不休,精神失常。
為了緩解和壓下這種令人不適的煩躁感,她什麼都願意做。
江落拿起了刀,對準自己的尾巴。
蝴蝶見狀一驚,對她做出鄭重勸告:「
大王最好不要那麼做,斷尾是不可癒合的。您已經挖掉內丹,再斷尾的話,您將變成殘廢,無法自保,永遠受制於他人,而且終身失去繁衍能力。這無異於自殺。」
也就是說,斷尾她就廢了。可能自殺還來得有尊嚴一些。
江落權衡之下扔掉了刀。她站起身,在屋裡來回踱步,把滿地花草踩得漿液橫灑,東倒西歪。她踩踏的速度跟不上花草生長的速度。是她自己在產生氣味,誘使花草瘋長。她是污染了這一切的源頭。花香味沖得人頭暈目眩,她真想一把火把這些該死的花和房子一塊燒了。
江落走投無路,想不出別的辦法來。
柳章布下結界,不僅僅是為了防止她去找傅溶,也是為了隔絕她。柳章早就嗅到不同尋常的味道,當機立斷送走傅溶送走。他預判了她的瘋狂,做出應對之策,選擇保護傅溶。
江落後知後覺,其實他保護了所有人。
因為江落在這段時期會變得極具攻擊性,關在籠子才是最保險的。柳章考慮周全,避免任何人受傷。唯獨放棄了她。他知道她在忍受怎樣的煎熬嗎?他知道她會傷害自己嗎?
柳章不在乎,一點也不在乎。他一直秉持著清心寡欲的理念,認為江落像個牲畜一樣,教她壓制衝動收斂欲/望。
所以江落斷尾,才是他最想要看到的結果吧。
她變成個半死不活的殘廢,再無反抗之力,只能乖乖做個小徒弟小寵物。等到那時候,她可能連村頭的惡犬都打不過了。她成了籠中雀,家養狗,不但沒了情/欲,連作惡的能力都沒有了。那才是柳章所期盼的模樣。溫順聽話,純良無害。
他再也用不著防著她了,也不用擔心卦象上的劫難。傅溶安全了。沒人能害他。等這一切過去,柳章再讓傅溶回來,他們還是從前和睦親近的一家人。江落想明白這一切,忽然什麼都懂了。自始至終,他們是一家人,她是局外人。
沒有人接納她,也沒有人在乎她。她的心好像破了個大洞。
「藍小梵,」江落指著自己的胸口,道:「我的心好痛。」
「大王,我們是蟲子,沒有心。」
江落面無表情,她反應慢了一會兒。想起來,對啊,蟲子根本沒有心。是柳章當初讓她去修心,她誤以為自己真的有了心。人怎麼會因為一個不存在的東西而痛苦呢?
江落仰面倒在地上,任由鮮花穿透自己,她木然地看著快被吞噬的房梁,眼神冰冷麻木。時間緩慢流逝,陽光從屋子這頭斜到那頭,如退潮的海水,夜幕降臨,只有她擱淺在人世間。無邊寒冷籠罩著這間孤僻的房子。
第101章 雪夜「那我們回家吧。」
除夕夜宴。
柳章獨自入宮,赴宴。推脫不掉的應酬。
皇家父子、手足,歡笑和睦,觥籌交錯。殿內燈火通明,照得人臉如千篇一律的假面具。杯中酒倒映著輝煌殿宇,天地共舞樂顛倒,今夕何夕。柳章靜靜坐著,總覺得身後有雙眼睛在看他。上回中秋,江落也來了。
楚王府一共有兩個席位。
柳章一喝酒,江落便怒目而視,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要衝出來咬人。她從矮桌底下爬出,鑽到柳章袖子裡,東張西望。她指著龍椅說:「師父,你讓他下來,我坐一會兒。」她把每塊點心都咬壞,耐心消耗殆盡。
「我以後再也不來了!真無聊!」
「還有多久結束啊!」
「好睏,師父我們回去睡覺吧。」
嘀嘀咕咕,抱怨,怨氣衝天……柳章不明白她怎麼會有這麼多牢騷。安分坐著不好嗎?總是這裡搞一下那裡搞一下,害得他一心三用。既要應酬,提防自己舊疾發作,還要盯著她別闖禍。養姑娘和養男孩終歸是不一樣的。如果傅溶那麼作,他早就讓他滾出去了。他不能讓江落滾,她真的會滾,生氣,然後給他點顏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