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捧著排簫斂眸低吟,纖長鴉睫投下扇狀的陰影,頗有幾分斂盡浮生的空靈,像極了山林間神秘莫測的精怪。
那古老的曲調音色繾綣清越,一時連四周的風似乎都跟著溫柔起來。
大師姐先還吹得似模似樣,節奏逐漸便往她習慣的風格上靠攏,浩渺空茫的《浮槎》在她唇下吹出了歡奔亂跳的朝氣。
蒼涼的原調瞬間變得輕快無比,宛如深澗飲水蹦跳的小鹿。
無極燭台掛在她身側的樹枝邊,燈光不時閃閃爍爍,烘托氛圍似的。
奚臨看得既驚異又覺得有些許無奈的好笑。
他唇角正要上揚,卻見他家師姐單手伸出,「啪」地打了個響指,緊接著,瓊枝的兩把刀刃相交一敲。
錚然一聲脆響。
飛濺出來的碎冰洋洋灑灑,煙花般往外噴薄,頗有詩意地翩翩飄墜,當場復刻了一遍她在荊楚京城的「天女散花」。
也就是在這時候,曲調的尾音立刻配合著打了個彎,整個情緒急轉直上,一路渲染到了最極致。
青年注視著漫天的碎光,不自覺攤開掌心來,接過落下的幾片冰渣,微涼的寒意入手即化。
在這盛夏的天里,她花里胡哨地給他下了一場清涼繽紛的琉璃雨。
四周碎冰的棱面上,鏡子般反照出他的眉目五官。
奚臨再仰首時,眼底里瀰漫的神色滿是溫暖,啼笑皆非地喚道:「師姐,你在做什麼?」
《浮槎》堪堪收了個漂亮的尾,瑤持心把排簫往手裡一抄,輕輕巧巧地躍下落在他跟前。
仔細一看,她面上還化了精緻的妝容。
明艷萬千的笑顏足以蓋過身後沐浴月下的花樹,「在吹小曲兒啊,怎麼樣?」
大師姐期盼地問:「好聽嗎?感動嗎?高不高興?」
在那當下,他像是無意中明白了她的用意,眉梢微微往上,是驚詫的表情,很快便又沉澱下來,眸光蘊著濃得化不開的柔軟。
「難為你竟能說服頂級仙器做這種事,它如今這麼聽你的話了嗎?」
「當然……」
瑤持心才開口,元老燈便從天而降砸了她腦袋一個脆響,她捂著頭把這老東西恭恭敬敬收到手中,沉痛且心塞,「當然是我費盡口舌和出賣色相之後的成果……」
奚臨順手替她把被燈台勾出的幾縷碎發輕輕撫平回去。
安排這場表演大師姐可謂煞費苦心,她想破了頭才想起了師弟這唯一的一點小愛好,但僅僅吹小曲她又嫌單調。
瑤持心是個熱愛錦上添花的人,於是把出門當仙女的那套手段全用上了,還特地換了件應景的衣裙。
「……所以,你說修煉瓶頸的事,只是為了叫我過來聽《浮槎》?」
兩人坐在靈樹的枝丫上,仍舊是上回的位置。
約莫是一種默契,誰也沒提「眼睛」的事。
大師姐晃蕩著腿歪頭看月亮,答得理所應當:「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