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卷的最後有一道題:
「如果BYE上線好友功能,您可以和連線的志願者通過好友功能聯繫,您對此功能的使用意願程度為:」
鄭千玉點了三下。
有些期待。
「久等久等。」
李想開門進來,他給鄭千玉帶了水,幫他擰開遞給他。他話語間有些喘氣,是匆匆趕回來的。
「餓了嗎?」他問鄭千玉,鄭千玉喝了口水,李想又接回來,把瓶蓋擰回去。
「還好。」鄭千玉答道,其實他也不是很渴。
李想笑了笑:「走吧,我開車。」
出會場的時候,寒風撲面。今年非常濕冷,這使鄭千玉更不喜歡出門。他縮了縮脖子,握著盲杖的手像冰塊一樣。
李想讓鄭千玉挽他手臂,鄭千玉不喜歡那樣,只在難走的地方會輕輕拉他的袖口。車和人比較多的時候,李想便握鄭千玉的手臂,讓他的步伐慢一些。
他幫鄭千玉開了車門,坐到車裡,暖氣終於讓鄭千玉緩回來了一些。
車上還開了音樂,是鄭千玉喜歡的一張老牌英國樂隊的專輯。李想曾經在英國留學,聽鄭千玉說喜歡這個樂隊的時候,他託了以前的同學寄來幾張絕版的黑膠,和鄭千玉一起聽。
其實鄭千玉知道李想對這個樂隊並沒有什麼興趣。他是個按部就班、循規蹈矩的人,有很好的家境和不錯的頭腦,除了當同性戀和對一個瞎子有好感,他應該從來沒有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
李想為什麼會對自己有好感?在他對自己展現無微不至的照顧和不加掩飾的討好時,鄭千玉自己偶爾也會疑惑這件事。
因為和自己這樣一個盲人步入戀愛關係顯然不是一個理智的選項,而鄭千玉的性格也沒有很好。他不瞎時是個很驕傲的人,相信自己會玩轉人生,有光明前途。
他唯一擅長的事情就是畫畫。所以他的全部前途都瞬間湮滅在自己的眼疾上,鄭千玉樂觀不起來,他仍舊抱著很滿的自尊,抗拒其他人的同情和幫助。
包括李想。
能對李想保持和顏悅色,鄭千玉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
下車時外面下起小雨,鄭千玉不得不挽住李想的手,和他一起進了餐廳。
李想選的是一家很高檔的粵菜,味道不錯,是鄭千玉喜歡的鮮甜口味。椰子雞湯他盛了第二碗,李想問他對今天的互助會什麼看法。
鄭千玉放下湯匙:「挺好的,我有記下一些,後面我自己去查一下。」
李想:「千玉你一直都這麼努力。」
鄭千玉不知道李想為什麼這麼說,他只是在活著而已。李想總和他說些好話,但鄭千玉沒有一句覺得是他真實的自己。
也許人和人之間的交往就是需要這樣的場面話,只是鄭千玉沒什麼心力來應付了。他喝完雞湯,藉口去上廁所,到前台結了帳。
前台發現他是個盲人,語氣有些無措。鄭千玉付完款,服務員把他領回了座位。
萬幸李想今晚沒有像以前一樣每一件事都要幫鄭千玉做。他發現鄭千玉已經結完帳了,他沉默了一小會兒,又恢復了過來,送鄭千玉回家的路上依然很放鬆地和他聊天。
到家之後,李想把他送到樓下,沒有到他家門口。他遵守著自己的規則。
其實鄭千玉倒是希望他直接了當地問自己「可以上.床嗎」,這樣鄭千玉就可以直接說「不可以」了。
李想也並不是那樣的人。
鄭千玉疲勞地回到自己的家,洗完澡之後,把衣服整理好。像參加了一場長長的馬拉松,他很快就睡著了。
因為身體上的勞累,鄭千玉睡著的時候夢見了很多事情。在夢裡他忘記自己是個盲人,但和現實一樣,他仍然擁有著很多煩惱。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鄭千玉照著互助會上拿到的信息,在網上聯繫了一些有聲書錄製的工作室。期間還遇到了要先交幾千塊保證金的騙子,鄭千玉反手就把他們都舉報了。
他上大學的時候因為長得好當過學校晚會的主持人,那個時候鄭千玉留著稍長一些的頭髮,幾乎不用上妝就可以上台。他當主持的照片傳了出去,在大學城裡火了一把。
後來鄭千玉去考了普通話證書,但大三之後他就沒當過主持人了。
工作室發來幾段文本讓鄭千玉試音,鄭千玉沒有透露自己的情況。他認真地錄了一下午,把音頻發過去,很快就收到回復,對方很滿意,但因為鄭千玉的錄音設備不是很好,後續要正式交錄音文件的話,需要升級一下裝備了。
鄭千玉考慮了一下。
他有一點存款,現在住的房子是租的,家裡人在幫他出房租。他仍然需要工作保證基本的生活。
過了幾天,鄭千玉收到網購的錄音設備。他摸索著拆開了箱子,把音效卡和話筒從包裝里拿出來,茫然地坐了一會兒。
研究了二十多分鐘之後,鄭千玉確認他不可能在摸瞎之中裝好設備。說明書上的字又小又擠,手機很難聚焦,更讀不出來。
他打開了BYE,點了連線。
林靜松正在睡覺。
手機振動的第一秒他立刻醒了,隨後是BYE標誌性的樂聲。
林靜松從床上坐起來,打開燈,挺直了身體,接起連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