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千玉感覺自己稍微能動了一些。手裡還攥著紙巾,還是拉拉葉森的衣服,道:
「我們走吧。」
他盡力帶了一點釋然、輕鬆的笑,語氣還帶著鼻音,顯然是剛流過淚的樣子。
葉森接過他手裡的紙,伸手給他借力,鄭千玉站起來,葉森改為牽手,帶著他從狹小的過道出去。
葉森對鄭千玉情緒的應對,讓鄭千玉本以為要滑向深淵的這一天,變得沒有預想中那麼糟糕。
他像一塊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墊子,有著毫不遜色的緩衝功能,當鄭千玉陷入高空墜落般的恐慌,要迎來慘烈的衝擊時,葉森又平平穩穩的接住了。
很平靜的,沒什麼言語的,像對待一件最普通的事情一樣。
他們走到影院之外,葉森始終牽住鄭千玉。手指很輕地按在鄭千玉的掌心裡。
鄭千玉垂著頭,吸了吸鼻子。葉森停下來,手仍舊沒有鬆開。
他們走到一個比較寬敞的地方,鄭千玉是沒有方向感的,人聲和戶外的車聲隔得很遠。
鄭千玉對陌生的地方很警覺,但有葉森在,他又不那麼擔心了。
葉森也很沉默。良久,鄭千玉開口道:
「你……你在看我嗎?葉森。」
他可以感受到視線。
這是一件只能憑感覺的事情,沒什麼依據。葉森或許在此刻正看著他,或者在他沉默的大部分時間裡,都在注視著自己。
你不好一直盯著一個人看,因為會被察覺。但如果你想,你是可以一直注視一個失明的人,即使他能感受到,也沒有確切的證據。
林靜松確實一直在看著鄭千玉。他在最後給自己擦眼淚時用了一些力氣,紙巾摩擦皮膚,將眼角揉得泛紅。或許睫毛是長而密的,浸染了淚水,仍舊濕潤。
鄭千玉有些失魂落魄,竟然就這麼被林靜松牽在手裡。他沒怎麼察覺,所以林靜松也就沒有放開。
為他難過和為他心動是並不衝突的兩件事。鄭千玉長得很美,林靜松從不否認自己總被他的樣貌吸引。
當鄭千玉說林靜松也好看,因為他長得好看感到很喜歡他時,林靜松多年以來對自己面目的厭惡,也隨他這麼一句話而平息。
林靜松不僅忍不住看他,也忍不住要承認。
「嗯。」他仍舊握鄭千玉的手,手指按按他手掌里柔軟的部分,以示他的注視沒有任何促狹的心情。
「你很好看。」
他沉穩地補充。
鄭千玉聽到他的話,變得有些哭笑不得:
「我才哭過。」
他的意思是,沒有人會在別人哭過之後這麼說。
「哭了也是好看的。」
他聽見葉森回答道。
這句非常無厘頭,甚至有些冒犯的話被葉森說得這樣理直氣壯。
好吧,這反而合適。鄭千玉心想。
他不想被深究那些眼淚的原因,還要整理心情,組織語言,怕暴露脆弱,怕情緒失控,還要怕別人的關心無處盛放。
本來,人流淚就是一件很尋常的事情。
更何況,在鄭千玉人生的前二十年裡,最快樂的第一件事就是畫得漂亮,第二件事則是長得漂亮。
鄭千玉喜歡別人說他長得漂亮。
「謝謝,我知道。」
鄭千玉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他手裡拿著盲杖,終於點到地面上。
「我們去吃晚飯?」
鄭千玉問道。
「嗯。」
「我們去哪裡?」
葉森不語,只是繼續牽著他,直到把他帶回車上。像剛出門的時候一樣,鄭千玉摸索到安全帶的一頭,拉到靠近葉森這邊的一側,葉森牽引他的手,微微施力,幫他扣上。
等到鄭千玉安然地等待在副駕駛上,他沒有什麼忐忑或疑慮,因為葉森應該不會帶他去一個壞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