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連鄭辛都沉默,因為他不敢相信林靜松可以做到這一步,他竟然可以給鄭千玉帶來希望。儘管有失敗的可能,但鄭千玉本來的希望是無限等同於零的。
他們之間的關係已經不是當下的重點了。重要的是,鄭千玉有些希望可以看見。他們全都以為鄭千玉要一直這樣盲著雙眼過一輩子,這是全家人心裡最沉重的事情。
鄭媽媽仍舊擔心失敗的結果,她有些害怕鄭千玉承受不住。
但鄭千玉的聲音落在這片憂慮的寂靜中,有些顫抖,像孤注一擲:
「媽媽,我要試試……
「我想要看見。」
第75章
當鄭千玉吹滅蛋糕上那支他看不見的生日蠟燭, 這一年的時間也隨其熄滅而結束。也許在某個時間線上,這個生日並不存在,被吹滅的是其他東西。
但在他吹滅蠟燭的那一秒, 鄭千玉聽到自己身邊有家人的聲音。爸爸媽媽很用力地鼓著掌,如果他能看得見,他們鼓掌的樣子一定讓鄭千玉很熟悉——就像在慶祝節日一樣,他們是從不掃興的父母。
鄭辛也在鼓掌,他像努力炒熱氣氛一樣吹了聲口哨,然後說「鄭千玉,生日快樂啊」。鄭千玉知道他和林靜松一起戴的戒指嚇了鄭辛一跳, 他現在的心情肯定很複雜。
在這陣歡呼聲的最後,林靜松的聲音像慢半拍一樣,可能是為了讓他聽得清楚, 語速也並不快,他說:
「生日快樂,千玉。」
媽媽握著他的手切蛋糕, 鄭千玉聞到奶油和水果的香氣。
說實話,在上一年的生日, 鄭千玉也是這麼切蛋糕的。當他被握著手幫忙切開鬆軟的蛋糕,他在爸爸媽媽的慶祝聲中走了神。鄭千玉記得去年的蛋糕是一個巧克力奶油蛋糕,上面點綴著曲奇。在甜而苦澀的蛋糕香氣中,他認為他的親人都是強忍著哀傷, 還要故作歡樂來替他慶祝。沒有人會看到一個連切蛋糕都需要幫助的盲人過生日還能真正高興起來的。
於是鄭千玉也強撐著,露出一些稀薄的笑容,過完了他所認為的最後一個生日。
在北海道點亮雪燈時,他許下願望,希望自己可以順利求死, 希望他愛的人可以少一些悲傷。
抽到最好的大吉簽文時,鄭千玉以為他的這個願望可以實現。
再次吹滅生日蠟燭時,鄭千玉感覺到沉重的生息已經來到他的身邊——那確實是「沉重」的,因為選擇結束很容易,選擇繼續下去才是艱難而繁重的。
鄭千玉感覺自己本要去一趟行李很少的旅行,他的行李箱裡空空蕩蕩,一隻手便可拎起。現在他不得不改變計劃,打開行李箱又將那些沉重而必要的東西裝回去,現在的重量雙手推動都有些困難,還要繼續走上坡。
想想就累人,可林靜松已經給行李箱上了道密碼鎖。有些強硬地一手抓行李箱,一手拉著他走上坡路,在這種情況下,鄭千玉沒有機會再示弱了,只好一步一步跟著走上去。
要重新找到活下去的重心很難。好在林靜松除了要鄭千玉一句承諾,也並未讓他時時宣誓活下去的口號,就像他所說的,讓鄭千玉先試一試。
如果這條路不行,再想辦法走別的路。很長的一條路被他分成一段一段。鄭千玉先走面前的這一小段路就好。
於是關於戴在無名指上的戒指,是婚戒還是其他的什麼,林靜松也並不說,給定論尚且太早,他從此有無數花樣吊足鄭千玉的胃口。
啟程去洛杉磯的準備比想像之中要多。因為留在那裡的時間不短,要辦理簽證,要多陪伴家人,要收拾行李,鄭千玉決定退租搬家。
搬離一個早已熟悉的環境對鄭千玉來說並不容易,改變捨棄得越多,都會變成對未來孤注一擲的籌碼。
不過這次鄭千玉感覺自己又生出一些勇氣了。他以為他的勇氣早就乾涸,但在機會來臨的時候,他還是擁有了勇氣。
在這個小家被收納紙箱占滿之前,鄭千玉讓林靜松用雲台相機幫他詳細錄了整個家的視頻。因為他從來沒有真正看見自己生活過的這個地方的面貌,如果有機會的話,他想在這段錄像之中再回顧它。
林靜松錄到了鄭千玉。已經過了冬天最冷的時候,鄭千玉穿著柔軟、略有厚度的家居服,站在房間的門口,上方是走廊燈,就算打的是頂光,鄭千玉在鏡頭中還是漂亮。他轉動門把手,將門打開,好讓舉著相機的林靜松走進去拍。林靜松卻站在原地不動,鄭千玉沒有聽到腳步聲,在鏡頭裡說:「要我先進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