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刀叉和酒杯叮叮噹噹,有人接過話來,說他是時下最流行的hot nerd對不對。和Jonson認識最久的員工大叫,什麼hot nerd,完全是cold nerd,一起工作來到第四年,從來沒見他笑過,注意了,是從來沒有!
桌面上響起一陣調侃的笑聲,話又車軲轆回去,說怎麼能假定人家談戀愛就不會笑。
話是這麼說,但還是沒有人想像得出Jonson會怎麼談戀愛。只當什麼「非單身」「結婚度假」是可能性幾乎為零的謠言,拋到腦後去了。
今天Jonson來辦公室來得早,只和一兩個同事打過照面,大家也沒有發現什麼異樣。午後借迎接Jonson安排了豐盛的下午茶,Jonson不親自下來也是Jonson之常情。更重要的是慶祝驢一樣拉磨的黑暗日子終於要過去了。
但還是讓助理象徵性地去叫一下Jonson,沒想到Jonson真的會下來。
他的話仍是不多,朝各位點點頭,並不寒暄,走到吧檯拿了餐盤選吃的,略過了所有的甜食。
Jonson伸手的時候,不知道是哪裡折射過來的光閃人眼睛,起初讓人不可置信,再定睛一看,Jonson無名指上戴了一枚戒指。
說當場把人嚇暈倒不至於。
但也差不多了。
本來都在很放鬆地聊天吃東西,還放了音樂。突然聽見有幾個人在倒抽涼氣,隨即噤了聲。漸漸的所有人都不說話了,只剩下音樂聲。
Jonson完全覺察不出異樣,他長得太高,吧檯對他來說都有些矮,低著頭用夾子夾一塊披薩,表情和工作時一樣冷漠專注。
直到在場和他共事最久的人壯著膽子走過去,竭力保持平靜,假裝自然——不假裝其實也沒關係,Jonson看不出來的。他勇敢地問Jonson:「Jonson——你結婚了?」
Jonson聞言轉頭,看向發問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戒指上。如果目光是有溫度的,這戒指早就燃起來了。
他一手持餐盤,另外一隻手翻過手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戒指。
Jonson的回答很微妙,他先是點點頭,然後說:「還沒有。」
這回答好像略有前後的矛盾。如果沒結婚,那他點什麼頭?如果已經結婚了,為什麼要說「還沒有」呢?
Jonson平時不會這樣回答問題的,他的決策和答案總是很精準,絕對不會出現模稜兩可的情況。
但不管這個回答有多模稜兩可,都代表著Jonson確實是非單身,且婚事將近了。
使所有人都感到眩暈的一個消息。
先發問的同事看上去人還在,其實精神已經走了有一會兒了。這種事情越熟悉Jonson的為人越會覺得很驚愕,甚至是驚悚。他最後結結巴巴地說:「恭喜你,Jonson。」
聽到這句話,Jonson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戒指,仿佛現在才思考出將一枚戒指戴進無名指里是在向所有人宣告什麼,又代表著什麼身份,他頓了一下,露出一個很淺的微笑,淺到嘴角幾乎沒有弧度,但很明顯的,面部的肌肉呈現了前所未有的柔和走向。
「謝謝。」
說完這句話,他點頭致意,隨後拿著餐盤,走了。
在場的只有林靜松的助理沒有那麼驚訝。因為Jonson應該時常在自己的辦公室和他的結婚對象聯絡,雖然他不曾對任何人曝露這種私人狀態,但和愛人聯繫過後,Jonson的神態和平時的冷漠可沾不上邊。
四個月前,他曾諮詢助理洛杉磯有哪些提供戒指定製的珠寶設計品牌,助理也將其當成一項工作,列了長長的表格過去。
順便一提,Jonson不是單身這個消息也是他和同事吃飯聊天時偶然提起,當時只是一種猜測,同事也不是很信。不知為何最後傳了出去,變成Jonson休假是因為要去結婚。
整個辦公室的人因為這個消息大腦嗡嗡了一下午,幾乎沒有在工作。而平時沒有固定下班時間,大部分時候都是最後離開辦公室的林靜松提前下班了。
他要開車去研究中心接鄭千玉。
天還沒黑就開始堵車,不過林靜松算好了時間,不到一個小時就抵達。早上路況好一些,送鄭千玉來只用了半個小時。
林靜松本來想留在研究中心陪鄭千玉。第一次檢查林靜松全程陪同,事實上鄭千玉一直在封閉的實驗室之中,只有中途休息和結束的時候才出來。
今天林靜松還想留下,被鄭千玉轟走了。
一天見不到鄭千玉的心情是如隔三秋的,開車去找鄭千玉的路上是期待又焦灼的,即將見到鄭千玉的步伐是比平時略快的。這些情緒都被壓縮成一個具體的、有些熱燙的部件,在林靜松的前額葉發揮著作用,讓他開始接近一個擁有正常喜怒哀樂的人類。
鄭千玉今天滴了很多次眼藥水,又被各種機器的強光照耀。李教授儘量用了各種淺顯的語言和他解釋了每一項檢查的原理,讓他知道眼睛這個器官是如何精密地運作,即使他的病例上已經有確切的病名,仍然要通過檢查來確認最細微的原因——某種細胞的失靈讓鄭千玉的眼睛陷入黑暗。
林靜松見到鄭千玉,鄭千玉滴了最後一種保護的眼藥水,結束了今天的檢查。他正在和李教授道謝,手裡拿著盲杖,聽到林靜松的腳步聲,頭朝他的方向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