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希望這次,自己也賭對了。
「好。既然是朋友,我有個要求,」倪圖鈞回答,很輕,和平時開會時的冷靜語氣完全不同,有一些柔和,「別再叫我倪部了。」
「好,我和大家一起叫倪老師。」叫倪部的確是有點生分。
「TJ。」他說,還是那樣輕輕的,像在和小動物說話,「你叫我TJ。」
「好,TJ。」年方傑的語調也跟著他放緩。
「嗯。」倪圖鈞應了一聲,「我……不太擅長說自己的感受。你幫了我的忙,於公於私都是。
我不習慣欠別人情。總之,謝謝你的酸奶,還有便條。你的字……很好看。」
「謝謝。」年方傑笑了,他以前當過宣傳委員,為了出好版報特意練了一段時間。長大之後,很少有人誇獎他的字好看了。
「所以,」倪圖鈞躊躇著,好像找不到合適的詞,等了半晌又開口,說的英語,「We are good?」
「很Good。」年方傑忽然明白了,倪圖鈞說話一板一眼,是因為他的中文都是學校學的,書面語居多。
一開口說英語,語調就突然就變得很柔和,他膽大起來,「TJ,你今天不回去了?」
電話那頭的倪圖鈞,聽到他叫自己TJ,好像笑了一聲,是那種發自內心的笑。
「這就走。」他說,「明天見,小傑。」
「我好像沒同意你這麼叫吧。」年方傑哭笑不得。
從倪圖鈞口中聽到他的小名,還是太曖昧了,可他從沒聽過倪圖鈞這樣笑。
「算了,沒事,明天見,TJ。」
第12章 叫我TJ
掛了電話,倪圖鈞才發現自己的手上起一層薄汗。
他給自己定了規則,在中國不說英語,剛才緊張地一下找不出合適的詞。
他手上捏著年方傑給他的那張便條,手指在「倪部」兩個字上摩挲著,想把它們擦掉。
你叫我TJ。
他們家三個孩子,母親都執意不起英文名,在家裡也沒有小名,母親就叫他們BJ,TJ,YJ。
兩個生硬的字母,沒有親近感,好像他們是什麼化合物一樣。只有父親會胡亂叫他們名字,叫倪圖鈞圖圖,雅鈞小雅頭,還被母親訓斥。
父母離婚後,大哥博鈞跟了父親,第一件事就是把上的英文名給改了。
倪圖鈞並不討厭這個名字,他也羨慕過別人親切的暱稱,正常的英文名。但他是個自傲的人,TJ這兩個字母就是他的一部分。
他把這當成一種特權,,只有親近的人才能這麼叫,比如母親,還有女友。當然,早就是前女友了。
倪圖鈞不怎麼認可「愛情」這個說法,他認為戀愛結婚,只是社會化行為中的一種。
優秀的社會精英搭配一個完美的妻子,和他精心挑選的袖口,皮鞋一樣。他在眾多追求者中,篩選了一位基因最為優秀的。
前女友Clio和倪圖鈞是同校同專業,小他3歲,在讀藥學碩士。
他們有共同語言,長相家境都很般配,像一件剪裁合身的西服,襯托出倪圖鈞精心雕琢的身材。
當然,倪圖鈞做了所有他認為男朋友應該做的事,他記得每一個紀念日,每兩周安排一次的藝術展約會,為她的服裝,髮型,甚至指甲耐心提供建議。
接下來的一切都變成他記錄中的待辦事項,他計劃著求婚,結婚,婚禮,。
然後呢?然後他就不會了。女友也沒有給他學會的機會。這一頁待辦事項從倪圖鈞的記事中徹底刪除。
「TJ,我喝多了,把他當成了你,那只是一個意外。」Clio流著淚辯解,「如果你願意送我去,這些事就不會發生。」
「正因為我沒有去,你才更不應該喝這麼多酒。」倪圖鈞毫不退讓,伸出手,「把鑰匙還給我。這是原則問題,沒有第二個答案。」
「TJ,對不起。」Clio並沒有拿鑰匙,她仍然用她擒滿淚水的雙眼,哀求地看著倪圖鈞。
「以後別叫我TJ。」倪圖鈞從牙縫裡擠出一句。
他遠比自己想的更愛她,也更恨她。
倪圖鈞在五點準時醒來。
他又做了那個夢,夢裡他還很小,爬上了一棵很高的樹,一直在夠更高的樹杈上的那個風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