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應該,一切都在變好嗎?我這麼努力, 為什麼還是這樣的結果?
似乎會議室門外有人經過,他管不了, 俯身在會議桌上,痛痛快快地心裡的委屈和不如意全都發泄了出來, 才用坐直身子,用紙巾擦去了臉上凌亂的淚水。
差不多了, 去衛生間洗把臉, 回去幹活。
倪圖鈞座位上的檯燈亮著, 看來他出實驗室了。這會應該已經吃完飯了吧, 年方傑沒去找他。
有人在他的工位上放著一個熱紅豆湯罐, 摸上去甚至還有些燙,是他剛來時,經常買了充飢的那個。
是TJ, 他聽到了。
洗完臉,年方傑努力恢復平靜,向倪圖鈞走去。
「謝謝你的紅豆湯。」年方傑說, 嗓音還有些嘶啞。
「不用,是我買飲料的時候,點錯了。」TJ從資料中抬起頭,目光在他他泛紅的眼眶上停留了一會,眉心蹙起一道褶皺。
騙人,他根本不喝甜的飲料。
「如果你剛才經過了會議室,聽到了奇怪的聲音,不是有鬼啊,是我。」年方傑半開玩笑地說,「剛才在會議室,好好哭了一場。」
倪圖鈞也沒假裝驚訝,他拉過邊上的椅子,讓年方傑坐下。
「你想和我聊聊的話,我現在有空。」他低頭輕聲說,聲調很柔和,沒聽過他這麼說話。
年方傑在他身邊坐下,深吸了一口氣。
「其實是一系列的事,一下子說不清。」年方傑摸著紅豆湯的罐子,「你早上看見查理王找我麻煩了,是吧?」
他點點頭。
「他又讓我轉銷售,我拒絕他了。」年方傑竭力不去在意那種厭惡,「結果,就有好幾個銷售的人纏著我,問人事問題,直接耗了一下午。」
那雙鳳眼躲在眉骨的陰影里,在等他繼續說下去。
「原本吧,我覺得都能應付,可快下班前,我媽特別著急地給我來了個電話,」年方傑的手指緊緊抓著那罐紅豆湯,「忽然說要給我介紹對象,我……」
他知道倪圖鈞會聽進去,他們之間像是隔了一層紗,誰都還沒點破。
「我媽,脾氣特別急,又是當家的,我爸還有我們兄弟三個,都讓著她。我本想和她解釋解釋,可偏偏這時候,查理王和我前領導在一塊兒,又打了個電話過來,這下,我媽覺得我故意掛她電話,誤會大了。」
年方傑用手肘撐著膝蓋,垂著頭盯著地板,自嘲一般輕笑了一聲。
「換做平時,這都沒事兒,可他們,不能一起來啊,我還有數據要整理,很多人等著我回消息,怎麼偏偏這個時候……唉。」
他用盡力氣,把最後的哽咽換成嘆息。
一時間他說不下去,倪圖鈞也沒有接話,沉默就把整個空間凝固了起來。
「你現在的狀態,需要暫時放下工作。」TJ隔了許久,才用指尖敲這桌子,柔聲說道,「早點回家休息,脫離一下環境。」
「這話從你嘴巴里說出來,真沒說服力。」這麼溫柔得倪圖鈞讓他有點不習慣,年方傑吐槽一句,想活躍一下氣氛。
可當他靠回椅背,抬起頭,一下就和倪圖鈞的視線對上了。
他眉頭的褶皺沒有消失,表情嚴肅,並不理會年方傑的玩笑。
「在我面前,你不用強顏歡笑。」他說,「想哭就再哭一會,我有紙巾。」
有紙巾,所以可以哭,好感人的邏輯。
可被他這麼一說,年方傑的眼淚真就又下來了,倪圖鈞也真遞過來一張紙巾,手還扶著他肩膀拍了拍。
這麼笨拙的安慰,倒真湊效了。
「你說的沒錯,可能回家就會好點兒。」年方傑吸了吸鼻子,「我把電腦帶回去做吧。」
「你……介意先跟我去走走嗎?給我30分鐘,然後我送你。」倪圖鈞問,同時又補上了一句,「如果沒心情,拒絕也沒關係。」
沒有什麼理由拒絕,也不差這30分鐘。
而且倪圖鈞想帶他去哪裡,太令人好奇了。
沿著辦公樓一路往後走,就是倪圖鈞慢跑會經過的江邊步道,這一段還沒被市政翻新,河道較窄,錯落著十幾年前的陳舊長椅,石頭小路,和一街之隔的玻璃幕牆辦公樓形成了鮮明對比。
江對岸全是老式居民區,斑駁的燈光依稀能看出江邊樓房裡各家的景象。這時大多數人都已經吃完晚飯,有孩子在窗前亮著檯燈寫作業,有的人在廚房洗碗,也有沒有開燈的,電視的彩光映得房間裡忽明忽暗。
尋常人家的燈火好像有一種魔力,每一個窗口裡都是一個家,有著各自的故事,各自的快樂和煩惱,看似相像,又不盡相同。
年方傑沒來過,覺得稀奇,一直看著,不知不覺忘了剛才得沮喪。
「你果然可以看很久。」許久之後,TJ開口。
「果然?」年方傑這才意識到,他在看風景時,TJ一直在觀察他。
「嗯,因為我也是。」TJ這才把視線轉向對岸,「可以這樣看很久。看別人的生活,原來所有人回家後都一樣,做飯,洗碗,看電視,每天都這樣循環。雖然對我來說,晚飯後看電視,是浪費時間。」
「看電視只是休息,普通人都需要休息。」年方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