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刺骨的惡寒升起, 胃裡久違的翻滾逼迫他衝進廁所，對著馬桶吐了起來, 胃裡的東西全吐乾淨了，還在不停乾嘔。
好像想把那天和Carrie吃的午飯也都吐乾淨。
好不容易恢復了一點, 年方傑踉蹌到水池前一抬頭，一張陌生的臉出現在鏡子裡。
凌亂的捲髮粘在額前, 雀斑是蒼白的臉上唯一的顏色, 布滿血絲的雙眼裡, 溢出幾抹淚, 卻都沒能順著兩頰流到下巴, 在眼眶外一寸戛然而止。
最讓他陌生的，是鏡中人的眼神。
那雙眼睛應該是飽含痛苦的，帶著對背叛的震驚, 對錯付的悔恨，還有厭世的空洞與自憐自哀。
可現在這雙眼睛裡，這些都沒有。
從鏡中看到的只有憤怒, 憤怒沿著他的心口向上，快把他琥珀色的瞳仁燒成了金色。
見不得光的不是我們，而是那些帶著惡意的他們。
他的腦子裡迴蕩著這句話，還有倪圖鈞的極具感染力的嗓音。
他洗了臉，走出衛生間，拿起手機：
【A總，關於總部研修的事，我要和您再商量一下。】
時鐘已經指向12:00，可A總的語音通話，還是在他消息發出後的1分鐘就撥了過來。
「Jeff，你別犯傻！名額總部已經開始審核了，沒有回頭的餘地了！」對面的女人聲音裡帶著強烈的憤怒，很難和平日和顏悅色的A總聯繫到一起。
「如果在推薦員工里，有人嚴重違紀呢？」年方傑沒被怒火嚇到，聲音冷靜地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怎麼可能，所有材料都是嚴格核查後才提交的。」對面的聲音嚴厲，「如果存在遺漏，那就是我們中國公司人事部的過失！」
「要定罪，我願意承擔全部責任。」年方傑說，「我實名舉報，候選名單中有員工涉嫌參與今年的兩起輿論事件。」
電話那頭陷入了沉默。
「你等一下。」沉默過後A總的聲音恢復了往日的冷靜，好像在對電話那頭的其他人轉述發生的事，就在一個男聲發出怒吼的那一刻，電話被按下的靜音鍵。
他不明白電話那頭發生了什麼，只能看著通話時間的數字逐漸上漲。
1分鐘，3分鐘……正當通話分鐘數即將跳上9分56秒的時候，對面重新傳來了有些嘈雜的背景聲。
「你好，Jeff。」期待中的女聲並未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沉穩有力的男聲，「我是Bruce，Bruce Chen。」
到了，到了。
樓梯間的門就正對著研發部，他推開沉重的鐵門前，就已經聽到門背後尖銳的叫喊。
「每次都是你，你這個死給子壞我的好事！」
血液一下湧上了年方傑的頭頂，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無論現在是誰在對倪圖鈞叫囂，他都恨不得馬上衝過去把對方推倒在地上。
冷靜！
同樣的傻事不能再做第二次。
「這是我第三遍重複，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Carrie。」倪圖鈞的聲音平靜地仿佛在進行一場學術對話，只是聲量大了些。
他可以穩住場面，要相信他。年方傑握著門把手深呼吸了兩次，掏出了手機。
【Jeff，Carrie瘋了，她說是倪老師把她從交換名單上拉下來的，你快通知人事部！！】Steve1分鐘前給他留言。
【人事部知情，我來把她帶去會議室，你和Maggie待命，隨時準備報警。】
年方傑低頭髮了兩條消息後，一鼓作氣推開門。
咔嚓。
開門之後他升起一種想重新關上的衝動。
圍觀的人一點都不比查理王那時候少，甚至幾個有經驗的，手機攝像都打開了。
兩邊劍拔弩張的氣氛讓觀眾都在屏息，他這聲清脆的門把手聲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咳，我接到通知這裡有員工發生矛盾。」年方傑聲音還算穩，但臉還是沒憋住紅了。
「Jeff哥……」Carrie看到他出現，像是見了救星，撇下嘴委屈道，「人事部要和我談合同到期解除……」
圍觀群眾一片譁然。
「這件事人事部決定的，你來我們研發說什麼啊？」在一旁看著全程的Steve早就氣不打一處來了，看見年方傑像是見了個撐腰的。
「因為一定是他幹的！你這個陰險歹毒的變態！還我公道啊！」Carrie的臉皺成一團，甩頭指著正在劃手機的倪圖鈞。
「第四次。」倪圖鈞慢悠悠地把手機放進褲兜里，比了個四，「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胡說八道，當時在會議室你就給我穿小鞋，把藥物說明的事都甩鍋給我。」Carrie一手拿著紙巾遮著眼睛，「一定是你告訴了人事部，他們才不和我續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