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這輩子就這樣了。」年方傑撓撓頭,舉起了手裡的酒,「兩個傻冒,為了不辜負別人的人生,乾杯!」
「乾杯……」回憶重疊在手裡的啤酒罐上,模糊的視線聚焦上屏幕Becky的名字。
先做最正確的事,可怎麼判斷,什麼事是對的呢?我現在做的這些事,就絕對正確嗎?
屏幕上,文件夾里的一個個名字忽然開始變大,壓的年方傑喘不過氣。他把最後一滴啤酒喝乾淨,又撥通了一個電話。
「怎麼了?」TJ拿起電話問的第一句。
「TJ,把你家地址發我,我來找你。」年方傑捏著手裡的啤酒罐,指尖讓鋁罐凹出一個坑。
「遇上什麼事了?你聽起來有點奇怪。」倪圖鈞關切道,「我過來吧,你等我。」
「沒事,就是想你了。」年方傑笑了一聲,聽起來卻不那麼自然,「我不想呆在酒店,去你那行嗎?」
「今天是不是不太順利?」對面的聲音沉下來,「方便告訴我嗎?」
「挺順利的,今天回收了不少協議,明天還有一批談完,就剩處理釘子戶了。」
想關上電腦,可滑鼠卻不聽話,怎麼都點不到那個右上角的打叉,那些名字在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排著,像一雙雙眼睛盯著他。
想逃,想有個人抱著自己。
「A總的兒子呢?簽字了嗎?」
「當場就簽了。」原本今天A總應該來現場的,她卻忽然請了三天病假,懦夫。
懦夫。
「倪圖鈞,我不能去你家嗎?」年方傑問。
對面沉默了一會。
「今天不是時候。」倪圖鈞說。
「你家裡有別人?」
「沒有,不是。」
終於關上了,筆記本電腦的屏幕暗下來,防窺膜被照明點亮,映出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和黑洞洞的眼睛。
「倪圖鈞,你撒謊的時候總是否定的特別快。」年方傑的聲音沒有起伏,好像一個機器人,「那個戒指戴在無名指上,也不是偶然吧。」
「不是,我說了沒有,小傑……」
「其實沒事的,我們的約定,不是你可以做任何你覺得對的事嗎?」年方傑感覺到自己的嘴角再向上浮,黑色屏幕上反射出一張詭異的笑臉,「你就算結婚了,我也不會怪你……」
「我沒有!」倪圖鈞的聲音在抖,他好像的確不在家裡,背景聲音雜亂,卻還能聽出他帶著竭力忍耐的痛,「等幾天好嗎,小傑,等幾天我一定……」
「算了,倪圖鈞,別見了。」年方傑聽見自己極為冷漠的聲音像一把利刃,一刀一刀的扎了下去,「明天,以後,都別見了。」
第94章 疾
手機被他狠狠摔在沙發上。
地上亂扔著衣服, 一路到床邊。
年方傑睜著眼,躺在一片混亂里,看著天花板。
酒店的遮光窗簾很厚, 他什麼都看不見,酒店樓層高,車輛駛過的聲音也幾乎不可聞, 整個房間裡,只有偶爾傳來衛生間的水聲。
過去的3年有無數個這樣的夜晚, 他安靜地躺著,睜著眼,茫然, 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不是對,告訴自己做目前認為最正確的事。
然後呢?做了正確的事, 然後要怎麼證明自己是正確的呢?
升職加薪證明他做的對,懲罰惡人證明他做的對, 那失去朋友呢?
失去愛人呢?
當年恨不得把他關在家裡的人,現在卻推三阻四的不讓他進家門, 他可以解釋也可以有原因, 只是年方傑現在什麼都不想聽。
年方傑努力想哭一下, 卻怎麼都哭不出來, 不管是Becky刺向他的刀, 還是他刺出去的刀,都感覺不到痛。
挺好,麻木就麻木吧, 這周他需要的,就是這種狀態。閉上眼,深呼吸了幾次, 讓黑暗把自己推入深淵,按進無夢的沉睡里。
倪圖鈞真的沒出現,第二天,第三天,都沒消息。
第二天的面談也順利結束,可能是公司里傳言先跑遍了,有些人在猜到自己也在名單里之後,就已經開始投簡歷,簽字比例比前一天大大提高。
亂來的人也有,想找他聊聊的人也還是在,甚至有幾個研發部的來了頂樓,前台怎麼也趕不走。
「公司的決定,誰都改變不了。」年方傑從會議室走出來,一一看著這些老朋友的臉,Steve沒來,Maggie也沒有,「我的建議是,收起無意義的抗爭,儘早簽字。」
「你怎麼這麼不講情面?當年喝酒我還祝你高升,真是白對你這麼好。」有一個人憤怒地叫道。
「看來我升職是多虧了你的祝福。」本來已經轉身的年方傑又回頭,笑著補了一句,「那祝你也早日找到新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