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羽也見過這人幾回,這劉大夫曾也是藥山村的人,這些年才做了大夫。而他兒子口跟沈家那個病死的自幼一同長大。劉大夫總在沈姨這進藥,確實有幫襯的意思。
只不過酈羽不大喜歡這人的眼神,他裝作看不見劉季,把頭撇到另一邊。
劉季勸道:「姨,您先別生氣。爹也是,不就看庫房嗎,多大點事啊?就讓雨郎跟著我去庫房看一看吧。」
劉大夫雖陰沉著臉,不過還是點頭同意,這就領著酈羽要進後屋。酈羽卻注意到,那小廝抖得比方才更厲害了。
他一走到小廝跟前,小廝更是撲通一聲膝蓋發軟,摔坐在地上。
「公、公子……」
劉季皺了皺眉。
「小冬,你怎的?早上沒給你吃飯?」
「公子,您忘了?那幾袋藥材,是……」
劉季一聽,這才像是忽然想起什麼,臉色瞬間煞白,看上去酒也徹底醒了。
他立馬伸手攔在酈羽跟他爹面前,吞吞吐吐:「這…爹,要不還是別去看了吧。」
明眼人都看得出劉季心裡有鬼了,劉大夫也沉下臉。
「你在庫房幹了什麼?」
「沒,什麼都沒啊。」
大約是知道劉季嘴硬,劉大夫乾脆轉向問那戰戰兢兢的小廝。
「小冬,說,少爺在庫房幹了什麼?」
「我、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小廝看著不過十三四歲年紀,還在拼命搖頭,劉大夫卻已經一巴掌甩在他腦袋上。
「你也敢不老實?!」
「老爺!別打!跟我沒關係啊!是…是……」
小廝邊說邊看向劉季,對上那人兇狠的眼神,又嚇得乾脆跪了下來。
劉大夫道:「你直接說出,我給你撐腰。這死崽子到底幹了什麼?」
小廝淚眼汪汪,「他那晚……他喝迷糊了,就把後院庫房…當成了茅房,還跑了好幾趟……」
此話一出,倒是滿堂寂靜。
酈羽差點笑出聲,他倒是慶幸自己剛剛還好沒有用手碰藥袋。沈姨則臉色鐵青,一隻手懸在空中,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
劉大夫是真的看起來被氣到差點一個白眼翻了過去。
小廝哭道:「公子說。我若是告訴您,他就打斷我的腿。可那些藥材,我都偷偷拿去曬過了!」
酈羽聽了立刻道:「曬過有什麼用?被那臭水一澆,吃了不拉肚子才怪……」
「你又瞎說什麼呢。」沈姨嗔罵道,不過她難得沒有伸手揍酈羽。
劉大夫轉向一旁表情僵硬的劉季,劉季擠了個難看的笑容,「爹……」
但他還沒說完,就被他爹一腳踹了過去。
酈羽看完這場父慈子孝的戲碼,又等再次清點好貨量後,劉大夫便對他拱手一揖。
「雨郎,先前是我錯怪你了,今年這藥材,我照價收購。另外多出來的那幾十文就不用找了,算我賠給你的。」
沈姨不樂意了,「哎,你怎麼回事,這藥是我賣的,你感謝這小崽子幹什麼?」
劉大夫哼了一聲,「要不是你家這夫郎,我方才怕是能跟你打起來!」
不過這等好事,沈姨自然不會拒絕。劉大夫一走,她歡天喜地地從酈羽手中搶過錢袋子。錢袋子,卻在驢車上嘀嘀咕咕。
「我看那劉家郎的眼珠子,都快掉到你身上去了。你是不是還挺高興的?真被那藥鋪公子看上,可就這輩子不愁吃喝咯。」
「我沒有。
酈羽小聲道。這是實話。
早上只啃了半根苞米,此時嗅到草市上各種食物的香氣,他覺得腹中更是燒疼得厲害,滿腦子都是能拿錢吃一頓就好了。
「我告訴你,你想都不要想。你是我花錢買回來的,身契還在我這呢。就算楓郎不在了,你也要服侍你娘我一輩子了。至於那藥鋪,怎麼也不會同意你這麼個賤籍哥兒進他家門的。」
沈姨的聲音比大街上吆喝聲還要刺耳,酈羽乾脆蜷縮起身子,把臉埋進臂彎中。
以前哪有人對他說過這種話。
不管是在酈府,甚至是東宮……誰不是把他放在手裡寵的。
眼睛閉得久了,酈羽一瞬覺得身體也輕飄飄的,仿佛跳起來,手就能夠得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