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羽這兩年在藥山村過得只知春夏秋冬,完全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聽小孩如此一言,他不禁問,「……你父王,到底是誰啊?」
然而,酈羽再三追問,那五歲的孩子始終「是」了半天,也沒說出來他父王到底是哪一位王。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爹到底叫什麼。
懷樂有些委屈,「下人們都是王爺王爺地叫著的,我怎麼知道他是什麼什麼王啊……」
「難道你爹就沒有告訴過你自己叫什麼名字嗎?」
懷樂搖搖頭,「因為那是爹爹的爹爹起的名字,爹爹討厭自己的爹,所以也討厭那個名字。爹爹還說,待他日後登基稱帝,他第一個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的名字給改掉。」
酈羽總算明白這孩子臭屁自大的性子是隨誰的了。
……此人真是好大的狗膽,敢對自己五歲的孩子如此口無遮攔。幸好這是荒郊野嶺,若是在京城……就算是一句童言,傳入也恐怕難逃一劫。
懷樂沒有鞋,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光著腳逃到這種地方來的。酈羽去查看他的腳,兩隻腳都腫得高高的,恐怕站都站不起來。
酈羽沉默了一會兒,解開背簍,背對著懷樂。
「上來吧。」
「你這是要幹什麼……」
「還能幹什麼?你又不能走的,只能背你下山啊。」
說罷,他又補充了一句。
「放心吧,我想辦法送你回家。」
一聽到能夠回家,懷樂的眼眸閃了又閃。
「真的?!」不過他很快就泄下氣來,「……你不是騙我的吧?」
「你一窮二白,身上又沒幾兩肉,我騙你幹什麼?只不過,現在回不了京,咱們可能還要等一陣。」
「我等!我等!只要能回家,見到爹爹,等多久都可以。」
酈羽趕在再次看到他哭鼻子之前,把他背在身上。
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第一次背小孩,小小的身體趴在他的背上,輕得幾乎沒什麼重量。卻讓他心裡莫名湧入一種奇怪的感覺。
於是,一大一小,小的那個還背著有半個自己那麼高的背簍,就這樣一步一步朝著山下走去。
酈羽平日裡被揍習慣了,也不怕再挨沈姨的巴掌。他看得出這小孩是沒有撒謊的,因此救下他也在計劃之內。
——若是這孩子的父王有朝一日真的找上門來,自己一定能跟著回京。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只要想辦法把沈姨哄好……
而自從上了酈羽的背,懷樂就安靜了許多。軟乎乎的小臉緊緊貼在酈羽的後頸上。
「爹爹…你在哪……」
偶爾發出這樣一聲夢囈。
等到下山時,那不知何時冒出頭的太陽已經開始西沉了。
酈羽躲在院子門口,悄悄探頭望去,沈姨已經點了燈,在屋裡忙著什麼。光是見到沈姨,他心裡便緊張萬分。
他把懷樂放下,又摸了摸他的頭。而懷樂這次沒有躲閃開,「一會兒你就藏在那個草垛里,千萬不要露頭,等我來找你,明白吧?」
懷樂歪頭不解,「為什麼?阿羽,你是賊嗎?」
「不是啦……」
「那你幹嗎偷偷摸摸的?父王說,只有賊才會偷偷摸摸的呢。」
酈羽耐著性子,低聲道:「你能不能先消停一下,不要總把你那『父王』掛在嘴邊?」
小孩噘了噘嘴,不情不願地「喔」了一聲,發覺酈羽帶自己來到雞窩旁,不禁緊緊皺眉。
「這裡好臭啊……」
他捏著鼻子一臉嫌棄,但還是乖乖抱著雙腿在草垛旁坐下。
酈羽再三囑咐:「在我找你之前,不管待會兒屋子裡面發出什麼動靜,一定不要亂跑,也不要發出聲音,能聽懂我的話吧?」
懷樂認真地點頭,但酈羽還是不太放心。又在他身上蓋了一層稻草。卻在轉身時,衣角被輕輕抓住。
懷樂悶悶的聲音從草垛中傳來。
「你要快點回來哦,我…我什麼都看不見了,我怕黑……」
「知道了。」
他縮著腦袋進屋時,沈姨正在灶台前忙活,鍋里正煮著什麼,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也不知道是不是酈羽的錯覺,女人在看到自己的瞬間,似乎臉上閃過一抹喜色。然而那喜色轉瞬即逝,她眉頭一豎,隨後迎來自己的就是一頓劈頭蓋臉地罵。
「就去采個藥而已,怎麼弄到現在?」
「安家丫頭說你一個人淋著雨跑上山,老娘還以為你死在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