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在電話那頭說:「誰說我不管了,小峰就要幼升小了,我忙不過來。」
那時候是為了掙面子,別人都說他是想生兒子,才不要女兒的,那他就要女兒,給大家看看!
「女兒要小升初!你忙不過來,我就忙得過來了?」她再婚生的女兒剛剛三歲,正是一刻也離不開人的時候。
舒音像皮球一樣被兩邊踢,偶爾住到爸爸家時,她會被安置在陽台的小床上,陽台包著窗,外沿有個燕子窩。
燕子媽媽在窩裡小聲說:來了個跟爸爸味道一樣的。
燕子爸爸聽上去非常生氣:他到底什麼時候把杜鵑趕出去?
舒音那時候已經看過一些書了,爺爺每周都帶她去圖書館,她對動物最感興趣,她知道燕子是一夫一妻制。
也知道杜鵑愛把蛋產在別的鳥窩裡。
舒音看了眼跟自己一點也不像的「弟弟」,他是杜鵑的蛋,他不是燕子的蛋。
金老師走進來,她早已經不當老師了,看到舒音的時候笑了笑:「小音,怎麼了?」
舒音看看她又看看弟弟,她笑了,她當時什麼也沒有說。
去姑姑家的時候,她跟躺在床上的奶奶說:「奶奶,我想讀寄宿學校。」
奶奶看著她直掉眼淚,她悄悄告訴舒音:「小音,家屬樓老房子我跟你爺爺留給你了,存款給你姑姑一半。」剩下的一半給舒音上學用。
寄宿學校也不都是很貴的學校,有些條件一般,越一般的,校舍就越老。
舒音躺在宿舍的床上,能聽見老鼠爬過床沿,她睜開眼睛跟老鼠對視。
她能聽懂的「語言」越來越多,知道的「秘密」也越來越多。
越長大,舒音越發現,小動物是會說話,但它們腦子不多,再聰明的動物也會說「假話」「謊話」「害人的話」。
她十五歲的時候奶奶走了,跟隔壁李奶奶前後腳,兩家是一塊兒在老房子辦的喪事。
不同於奶奶爺爺早就把遺產分割好,李奶奶喜歡藏東西,家裡人怎麼也找不到存摺。
是舒音說:「李奶奶的存摺在大衣櫃木板的夾縫裡。」
她說完這句,兩步穿過樓道,對上門來燒紙辦喪事的金玲玲說:「你兒子不能給我奶奶戴孝,我不許他捧遺像摔盆。」
金玲玲多少年都在爭這口氣,老頭子活著的時候不拿正眼看她,死的時候,老太婆還在,那時候就不許孫子給捧盆摔瓦。
現在老太婆都死了,還不許?
她氣不過,今天還就非要爭一爭這口氣。
她還沒說話,舒音突然笑了,她說:「小峰真的姓舒嗎?」
金玲玲心裡咯噔一下,她看著舒音的眼睛,那雙眼睛跟小時候完全不同了,黑的冷的,看一眼就凍人骨頭。
她想起那個時候她是有男朋友的,跟舒喆結婚之後,也沒一下子就斷……可是血型是一樣的啊。
舒音捧遺像,姑姑家的表弟摔盆。
金玲玲對舒喆說:「最後一程了,讓老太太走的高興點吧。」但她一陣陣犯暈,仿佛舒音是條毒蛇,盤在什麼地方,等著給她一擊。
她甚至想二胎開放好幾年了,乾脆再生一個。
舒喆不肯,他有女兒還有個兒子,再生個小的幹什麼?一直都沒同意,他越不同意,金玲玲就越心虛。
以前她還敢時不時跳出來噁心噁心舒音,之後就再也不敢了。
可舒音沒有放過她,高中畢業,舒音考了離家很遠很遠的南方的大學,她拿著爺爺留給她的錢,問爸爸要學費時,爸爸給了一些。
爸爸又說:「你弟弟中考了交了一筆擇校費,他成績不行,以後可能……」可能花錢的地方多。
舒音笑了:「我們家的人讀書都不錯。」哪怕像她這樣,天長日久沒辦法睡一個整覺,長時間失眠的,成績也還看得過去。
沒到達爺爺的要求,可她也沒有很差。
爸爸有點不高興,女兒到底考上了江城大學,妹妹的兒子更強,被保送了。他在小峰身上花的心血最多,偏偏小峰成績最不行。
舒音笑著說:「舒教授,因為他是杜鵑啊。」
舒喆愣住了,他那很單薄很瘦,永遠一臉睡不醒樣子的女兒笑眯眯的又重複一遍:「他是杜鵑啊。」
舒喆臉色大變,他像當年他的妻子那樣,盯著女兒的臉,問:「你說什麼?」
舒音克制不住大笑了兩聲,她的笑聲傳出書房門外,金玲玲的臉白了。
陽台的舊燕子窩還在,但那兩隻老燕子早已經不再回來。
舒音走到寵物用品商店的門口,她還沒進門就聽見屋裡的動物在交談:她什麼時候回來?她什麼時候回來?她什麼時候回來?
狗問,貓答:閉嘴,你一分鐘問八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