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離都有些想不起那是什麼地方了,建鄴城裡城外的廟,委實是太多。他道:「這座廟有什麼特別之處麼?」
陵光點頭:「就是臘八那日,逛了建初寺後,您與小峒主去的那座小廟。」
「唔……」
寧離可算是想了起來,巴掌大的一座小蘭若,坍的坍、塌的塌,不多久就能走一圈出來,實在是沒看出來有什麼值得再去一次的地方。
他也奇怪:「你怎的想起去哪裡了?」
陵光微微默了一瞬:「那日我聽見廟裡的僧人口音耳熟,若果沒錯,應是鐵勒語。」
鐵勒語?
寧離點了點頭,倒不是很在意:「這樣麼?大雍和鐵勒的關係湊合著還能看罷,又不像西蕃那般,廟裡有一兩個鐵勒來的胡僧,也不是很稀奇。」
這樣說著,回想那日在寺中所見,一時恍然。
「難怪那日的知客僧,眼眸是灰色的呢!」
原來是鐵勒的胡僧。
「郎君可還記得那個破敗的小院子?裡頭也還有一位胡僧。」陵光道,「只是他的頭上卻沒有點戒疤。」
「……當真?!」
陵光點頭。
這就不對勁了,若真是出家人,頭上的戒疤絕對不會少。可若是依照著陵光所言,那胡僧頭上什麼也沒,那豈不是個光剃了頭髮的假僧人?
一個假和尚,藏在那小廟裡做什麼?還遮遮掩掩不讓旁人去看。
寧離嘀咕道:「該不會是沒有身份文牒,悄悄跑來建鄴的罷?」
陵光看著他光潔的面龐,小世子的眼眸,無憂無慮,也不知是否要告訴他。方才那些本也不該出口,至於現下,更是不應往下再說。
可若真要悉數遮掩著,又未免心中難安。
片刻的沉默後,陵光終於道:「郎君,鐵勒與大雍間的關係,只怕維持不住了。」
這話堪稱石破天驚,即便寧離素來散漫,也聽得一愣:「怎麼這麼說?」
陵光低聲道:「郎君或許還未聽聞……前些日子入京的鐵勒商隊,被陛下治了謀反之罪,已經悉數賜死了。」
寧離居在城外,還不曾聽到這消息,頓時間吃了一驚。
「之前聽說皇帝遇刺了,原來是鐵勒人動的手?」
陵光點了點頭:「外面已經傳開了。」
。
鐵勒。
竟然是關外的異族,想要置皇帝於死地,寧離本來還猜測,指不定是皇族裡爭權奪位的風波。
可若當真是鐵勒……
「這好生奇怪。」寧離不能夠理解,「他們派人來刺殺皇帝做什麼,鐵勒不是仰仗於大雍麼?」
不同於西蕃,鐵勒一貫與大雍交好,二者之間,至少從寧離記事開始,就沒聽說起過什麼干戈。
陵光靜靜地把他望著。
緣由如何,大抵這建鄴城裡,知曉的也沒有幾個。
他低聲說:「因為鐵勒王已經老了。草原上的雄獅已經年邁,他需要儘快定下繼承人。他不喜歡的大兒子野心太大,而他寵愛的小兒子,年紀又太過幼小……鐵勒王只有這麼兩個兒子,他害怕等他死了後,小兒子會死在大兒子的手上。」
寧離說:「他想將小兒子扶上王位?」
陵光點頭:「以前曾是。」
寧離有些揣測:「但是他大兒子,大概不會願意的罷?」
。
又有哪個,是會願意的呢?
陵光須臾一嘆,聽得寧離猜道:「難道他想廢長立幼,所以導致了兄弟相殘?」
這沒有什麼好隱瞞,遲早都會傳入雍廷。
陵光神情平靜地點了點頭:「郎君說的不錯,是以鐵勒內部,也有一些動盪。」
寧離想了想:「那他若是表明態度,只要大王子好好對小王子,便讓大王子做繼承人……也不可以麼?」
陵光沉默了小會兒,說道:「大王子野心甚大,為人多疑,易怒好戰。若是由他繼承王位,只怕會撕毀鐵勒與大雍之間的和平。」
更何況……
「鐵勒王帳中皆知,大王子並不得鐵勒王喜愛。鐵勒王一向帶在身邊的,都是小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