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以為,像謝縱微這樣理智至上的人,會在她走了之後,依循禮法,再娶一位妻子。或許這個人仍然不是他喜歡的,但為了謝家、為了兩個孩子,他還是會娶。
自然了,這只是她的猜測。與謝小寶重逢之後,她也從他的一些話里模模糊糊地猜出了,謝縱微並沒有如她設想中那般嬌妻美妾、庶子成群。
但是從謝大寶口中得知他不曾續娶,獨身在書房住了十年的時候,施令窈心裡有一種很難用言語描述的感受,有密密匝匝的螞蟻爬上她的心廓,有些癢,又有些莫名的空。
她明白,她與謝縱微之間的隔閡,不止是十年裡彼此缺失的陪伴,還有之前夫妻三載積攢下的失望和難過。
施令窈靜靜出神,謝均晏沒有催她,只安靜地垂下眼,看著母親身上的紅衫碧裙。
阿娘穿這個顏色很好看,近來春光明媚,可以讓織衣閣的人上門去給阿娘多裁幾件新衫,她有了新衣裳,他們兄弟倆不在的時候也能開心些。
忽然,他握著的手動了動。
謝均晏順勢抬起眼,望進母親溫柔的眼眸里。
小時候,謝均晏曾經疑惑過,為什麼只有他長得像阿耶,弟弟卻長得更像阿娘。
這一點都不公平。
但後來,他也釋然了,或許是阿娘知道弟弟比較笨,他看見那雙和阿娘相似的眼睛,總是捨不得發太大的火。
「無論我怎麼決定,我們血肉至親,不會更改。」施令窈輕輕擁住她心愛又心疼的孩子,鼻間充斥著他身上淡淡若青竹的氣息,鼻尖微酸,「大寶,謝謝你能理解我。」
如果雙生子執拗地想讓她回到謝家,回到他們阿耶身邊。
施令窈在猶豫為難之後,為了兩個孩子,可能真的會按照他們的期冀去做。
但他們沒有。
真是她的乖寶寶!
施令窈心裡感動,順嘴就在少年人冷白細膩的面頰上落下一個響亮的吻。
謝均晏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
施令窈並沒有什麼心理負擔,他小的時候臉蛋胖胖的,軟軟的,親的時候口感可好了。
要不是謝縱微不許她帶著兩個孩子一起睡,她一天能親上八百遍。
「小寶怎麼還沒回來?」
施令窈想著一碗水要端平,但突然親他一口,在謝小寶看來會很奇怪吧?
她看著大寶紅撲撲的臉,芝蘭玉樹的少年猶如上等細瓷一般的臉上紅暈遍布,那雙微微上挑的丹鳳眼垂著,眼尾洇著一點兒濕漉漉的時光,看得她慈母之心險些又要融化。
真想再親一下。
「咳,咱們出去看看吧,小寶又跑哪兒去了。」
謝均晏默不作聲地扶著母親起身,緊緊抿著的唇泄露出少年人此時害羞的情緒。
他不想去找弟弟,只想和阿娘單獨相處,聽她溫柔地叫他大寶。
雅間的門一打開,施令窈才要走出去,碧色的裙擺拂過門邊,就看見右前方的樓梯緩緩走上一行人。
位於最前方的男人儀望俱華,英姿雋邁。
一張得天獨厚的俊美臉龐上情緒極淡,像是天邊的彩雲,色雖穠麗,卻與生俱來一股高高在上的飄渺之意,令人不敢心生親近。
施令窈呆呆地看著他。
是謝縱微。
是十年後的謝縱微。
第19章
歲月似乎格外厚待他,十年過去,他的模樣竟與從前別無二致,一樣的端嚴若神,若霽月洗雲。
只是他周身的氣勢變了些,冷淡而強勢,讓人望之生畏。
只匆匆一眼,施令窈不敢多看,好在她們所在的雅間與樓梯間有迴繞廊柱佇立,擋去了大半視線,她暗自慶幸,連忙繃緊腰腹往後退,還沒忘了把謝均晏也一起拉了回去。
「你阿耶怎麼會來這兒……」
謝均晏也有些意外,今夜阿耶讓人回府傳話,不回來用膳,他才想著與弟弟一塊兒來找阿娘用晚膳。
他以為阿耶會在衙署里處理政事,沒想到,卻在這兒遇見了。
謝均晏安撫著有些不安的母親,輕聲道:「阿耶沒有注意到我們,阿娘不必擔憂,待會兒我們從另一道門出去就好。」
施令窈正想點頭,卻聽得外面響起一聲意外的『阿耶』。
是小寶的聲音。
門外,謝均霆抱著大包小包的點心和三串糖葫蘆站在樓梯上,和風度翩然的首輔爹兩兩對望。
謝縱微輕輕皺了皺眉:「均霆,你怎麼在這兒?」
他的視線落在少年懷裡的那堆點心和那三根糖葫蘆上。
三根。
謝均霆被親爹那頗具威懾力的幽深目光看得頭皮發麻,哼了哼道:「就許你來吃飯,我就不能來吃點兒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