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星似乎將她養得很好。
她變得更漂亮,更自信,至少不再像最初那樣畏畏縮縮,自怨自艾。
她慌亂至此,是因為辟星,辟星沒有反應,呼吸微弱,渾身冰涼,就像是死了——
蒼寧嘆了一口氣,用術法為她烘乾衣裳:「別急,你別怕。」
年年雙手發顫:「大人,我沒有辦法不怕……他不好,我怕他有事。」
「很擔心?」蒼寧隨手點上安神香,慢悠悠道:「可是,之前你說過,想要去沒有辟星的地方,難道這不是一個好機會麼?」
年年一愣。
「你原本的願望,難道不是想要自由,想要交到許多朋友?」蒼寧道,「你與辟星陰差陽錯相知以來,你有過想要離開的念頭吧。」
「辟星是我多年的好友,我自然會救起,」蒼寧說,「但你,要不要就趁這一次,抓緊離開?」
雨落如紗,像密密的網。
安神香在雨霧中裊裊升起,使年年不可避免地回憶起辟星唇中的香火氣息。
年年黑睫顫動,胸口的同心鎖鈴鐺
響動著。
叮鈴。
叮鈴。
「我……我不知道。」她張唇,「可不論走不走,我都希望他可以醒過來。」
「等他醒過來,你還有選擇的機會嗎?他不會將你鎖在身邊,不顧你的意願,留下你嗎?就像這次……你的手腕上留著這麼多痕跡,是你自願的嗎?」
年年抿唇,感到有些冷,瑟縮著。
「神界都知,我雖喜歡看些樂子,卻看不得痴男怨女,互相憎恨。」蒼寧站在殿門前,背對著她:「當你又產生『是不好……就是……不應該這樣吧』的念頭時,就該停下來,好好想想。」
「大人……我……」
「如今,無非是他比你強大。可若你天生就強於他呢?若你心愿已了,有了瑞獸的身份,人們的認同,傲然的能力,你還會選擇他,這才叫命運。」蒼寧道:「你可以選擇留在他身邊,前提永遠是你擁有選擇的餘地。年獸的壽命不長,一分一秒都很珍貴。你確實需要好好想想。」
三百來年的年獸,對於其他名震天下的神獸來說,不過是歲數的零頭。
年獸的壽命,也遠不及神獸。
它們是法力低微的獸。
從前,只生活在神機庭的柱子上。
當他們下地之時,是最接近死亡的時候。若不被屠殺,便可以僥倖在人間生存。
當年年跌跌撞撞來到人間的時候,遇見辟星,是一件幸事:辟星成為了她的柱子,她得以不被胡亂殺死。
可也不是全然幸事:她太過懵懂單純,庇護於鼎鼎大名的瑞獸名聲下,找不到自己的柱子,只能攀附著他往前走。
蒼寧問:「你要走嗎?我可以幫你。」
年年抿唇,眼波盈盈:「如何……呢?」
叮鈴。
年年往前走了一步。
蒼寧撥開她心口的長髮,指向她的同心鎖:「他給你的同心鎖,鎖著給你的契合之物,認你為主。」她會心一笑:「我有個好玩的法子,不費時費力,許是適合你,叫你看穿迷霧。」
只見蒼寧眸光一閃,雨水瞬間暫停,從空中倒轉朝上——
年年抬頭,瞬間被赤青色捕捉,恍然中,再沒聽見聲息。
-
午後,草長鶯飛,春日載陽。
呼雲谷中,年獸為尊,統領數千年。高貴的年獸們正忙著挑選新鮮可口的奴隸,有說有笑,好不熱鬧。
不遠處的幽茶院裡,膚如凝脂的美人長發垂落,緩緩從沉睡中甦醒。
「大人,您醒了。」仙侍笑眯眯道,「新的奴隸正在院落里,等著您挑選呢。」
年年揉了揉雙眼,伸著懶腰,姣好的面容透露著養尊處優的單純。
她搖搖頭,緩聲道:「不必,讓他們挑著地方去吧,我這邊不用他們伺候。」
她重新梳妝,身子懶懶的,撫摸著心口,總覺得心中不安。待仙侍離去和院中奴隸訓話後,才晃動著胸口的同心鎖鈴鐺,示意底下的人出來。
鈴鈴鈴。
「餵。」
無人應答。
年年趴下去,累絲金步搖晃晃悠悠,撞進一雙金色的眼眸中。
男人傷痕累累,從床下的密室探出半個頭,警惕地盯著窗外的響動。
「你醒了?」
這個男人名喚辟星,是只亡命獸奴。辟星身中劇毒,生命垂危,年年好心救他,使他得以存活。
所有獸奴都需有拍賣流程,才算合規,辟星顯然屬於不合規者。七日前的夜,他逃竄藏匿在年年屋中,方躲避過捕捉。
這幾日,他都躲在漆黑的地下室中,像一隻可憐的狗,等待好心的主人搖晃鈴鐺,帶他出來透透風。
不過,年年沒有養過奴隸,教導無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