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東西的人抬頭,深陷的眼窩盯著他,「我沒有失憶。我並不在乎你女朋友叫什麼。」
「夏然,對這個名字有印象嗎?」
齊尋:「沒有。」
「三年前她跟我提了分手,然後刪除了所有聯繫方式,」石黎說,「如此看來,她與你……之前問的那個人,是在同一個時間消失的。你們也分手了嗎?」
齊尋繃著臉,開口說的卻是別的,「我還有她的聯繫方式。」
「拿出來看一眼,」石黎意味深長地說,「或許她也跟你說了分手,在你不知道的時候。」
「……」
齊尋把手機拿出來,翻到顏檀的聯繫方式,點開。聊天界面是一片空白,他之前的手機在車禍時被碾得粉碎,即使後來買了新的聊天記錄也沒有回來。
他把空白的對話頁面給石黎看,眼裡明晃晃地在說——她沒刪我。
石黎眉頭一挑,手指輕敲幾下點進轉帳,隨便輸了個金額,屏幕上隨即跳出來一行字。
「你不是收款方好友。」
齊尋一怔。
「應該是她的身份信息被註銷,自動刪了所有聯繫人。」
石黎用極其溫和的語氣問:「你信嗎。」
齊尋不知道,他的記憶空了一段,醒來就躺在濃郁的醫院氣味中,走廊的機器人將消毒水噴滿了整個地面。
「你說得對,我們是各取所需,」石黎掏出張白紙跟黑色簽字筆,「我們得對下信息,看看有沒有什麼沒注意到的問題。」
這間屋子很乾淨,跟顏檀工作的地方完全不同,潔淨的地板、一塵不染的桌腿。在齊尋家裡從下爬到上她腿上會沾不少髒污,有些是灰,有些是油漬,有時候又是蜘蛛網。而在37號人類家裡,她繞著桌底板爬了一圈,倒是只把腿上風僕僕的塵灰蹭掉了。
她邊聽兩個人類的交談,邊找了個空地趴好,葉子被攤開,上面明明沒記多少東西,她卻看得有些出神。
「你說你失去了部分記憶,那在車禍醒來之前,你能記住的最晚日期是幾號?」
齊尋破天荒地用右手捂了下頭,有些寬大的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突兀的疤痕,「12月27日。三年前,我們一起吃飯那晚。」
顏檀看見他的動作有片刻滯澀,眼底也浮現片刻茫然,似乎連自己都不明白怎麼就換了手。
飯後回酒店睡覺,醒來便是在醫院。
齊尋額頭不住冒著細汗,氤出淡淡的紅痕,「車禍時間記錄是28日凌晨,我醒來是在次年1月底。」
整整一個月。
說到後面齊尋的聲音都在抖,他放下同樣發顫的手,呼吸急促了些。
他連顏檀的屍體都沒見到,醒來所有人都告訴他,對方死了。
那群人指著盒甚至不知是不是骨灰的粉末,說這是顏檀。
齊尋不相信,卻還是將那個盒子收好,等他出院後親自葬在了墓園。
石黎的筆微頓,隨後將日期記下,他聲音聽起來格外平靜,「夏然與我分手的時間也是在12月27日晚上,好友刪除時間在28日凌晨。」
「或許,」沈黎抬頭,「在你失去的記憶里,同樣也收到了一份——分手通知。」
第9章
我沒聽過他說假話,據傳這在人類的品德里難能可貴——顏檀的實習記錄
當初夏然發給石黎的消息格外簡潔,沒有任何表情符號與委婉的理由,只有短短四個字:我們分手
等石黎第二天看見消息試圖聯繫她時,才發現所有平台的聯繫方式都被刪了個乾乾淨淨。他在各平台嘗試用小號進行帳號搜索,界面卻空空如也。對方好似從未出現過般,從他的生活里消失得徹徹底底。兩人唯一僅剩的聯繫就是沈黎家裡那箱未被丟棄的屬於夏然的物品。
自那條簡訊之後,夏然人間蒸發。
分手消息?
齊尋的視線凝在手機頁面,乾裂的唇瓣扯出死皮,隱隱現出絲絲血跡,「不可能。」
顏檀聽他語氣如此篤定,心裡沒什麼波動。她成為蟑螂後觀察過當時的時間,恰好是2021年底,按齊尋的話來說,是車禍發生的第二年。
她的記憶倒沒齊尋留的那麼多,能想起的全是這一塊那一塊的片段,而連這些碎片也都滿是窟窿,起初連串起時間線都做不到。
從20年底到21年底這段日子,她沒有任何記憶。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當上了蟑螂,最開始也沒多少與人類的記憶,天天跟著別的蟑螂一起混吃混喝,這走走那走走。最初她什麼都吃,漸漸的便只對碗裡的食物感興趣。後來周圍的蟑螂老死了,她由於某些原因被編入蟑螂神名下,先去的公園,再去的齊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