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齊尋一輕,又一重的腳步踩在地上。
每當腳步聲停下時,就會有門被敲響。
「……生生村……」
「……生生村……」
「誰啊,大半夜的?」
在敲到最後一扇門時,裡面傳來聲粗獷的帶著驚慌的怒罵。
「你知道生生村在哪嗎?」
「……」
「你知道生生村在哪嗎?」
「……不知道!」
「你再想一想,你真的不知道生生村在哪嗎?」
「……」
裡面的人不講話了,齊尋卻還是拍了拍門,「你真的一點都沒有印象嗎?」
「不知道!快點走!再不走我報警了!」
齊尋聽到了最開始三個字,又踩著一輕一重的腳往上走。這裡的山脈相連,走上岔路口齊尋停了下來。
他似乎不知道接下來該去往哪裡,瘦削的身形直立在風中,月色落下來時在一旁投下樹影。
「生生村。」他輕輕念道。
周圍沒有聲音回應他。
喬尋一點一點彎下腰,最終蹲在了地上,顏檀感受到他的動作,下來。
她站在齊尋面前,那雙眼睛裡沒什麼光亮,在黑夜裡顯得空洞又孤寂。
「……」
他動了動唇,似乎要喊出人的名字。
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周圍很暗,路燈在很遠的地方。即使有月光,但在旁邊高大的樹影遮蔽下,顏檀也很難看清齊尋的全貌,更別說記錄點什麼了。
突然,齊尋的手一松,指間緊緊夾著的本子掉在了地上,恰巧砸在顏檀面前的那片空地。
齊尋難得慌了神,忙伸出手,膝蓋徑直跪在地上,布料摩擦地面發出沉悶的滋啦聲,以及一聲沉重觸地的「咚」。
只是把本子撿起來的一個簡單動作,齊尋做得手忙腳亂。好不容易將那本子重新抓在手裡,他也如同失了生機的木偶,僵硬地蹲坐在地上。
許久,他的眼睫很輕地顫了下。
顏檀始終安靜地站在他面前,觀察著齊尋的眼睛。這個姿勢對方只要稍稍抬起一些,月光就會映進他的瞳孔,讓那雙沒精神的眸子如沾了水般亮起來。
記憶里的什麼東西似乎被撬開了。
顏檀想起了一件很小的事情。
那是在孤兒院的時候,她躲在後院立著的幾塊石頭裡面,一連藏了三天。
後來齊尋找到了她,什麼都沒說,也跟著她一起蹲在裡面。
等院長發現這件事後,將不吃飯的兩個人都罵了一頓。顏檀這才知道,她躲藏的那幾天裡,齊尋也同她一樣不吃不喝,一到飯點,他就把自己的那份偷偷給別的小朋友。
顏檀想,現在齊尋不吃飯,不洗澡,不去醫院,是不是因為她死了,去不了。所以他也與她同步。
……是這樣嗎?
可齊尋不信她死了,所以努力活著,努力找到她。他在兩者間自行取了一個微妙的平衡。
……是這樣嗎?
顏檀想起這些天看到的齊尋,再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他確確實實,變了很多。
像顏檀從人類變成蟑螂那樣的很多。
在這裡無意義地蹲了會,齊尋徹底坐在了地上,褲腿上的泥濘蹭在地面,沾著血的干泥在石灰白的路面上染了深色印痕。他捏著本子,指尖搭在書封處,好半晌掀了開。
第一頁是完完全全的黑色,那點微弱的月光下只能看見一張黑到有些泛光的紙。
顏檀看不清,這裡比較暗,她只能勉強辨認齊尋的神色,對方看得格外認真,仿佛紙上確實寫了什麼東西。
哪怕那似乎真的只是一張……全黑的紙。
上面什麼都沒記,接下來幾頁也是一模一樣的黑紙。濃墨襯得後半本的紙張白得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