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才認真去觀察整個院子,天色雖越來越暗,但依然可以看出熟悉的房屋輪廓,先前被嚇到的大公雞正耷拉著腦袋守在雞圈最外面。
齊尋等了一會,在屋內燈光全暗下去時摸索著站在了窗邊。房內聲音變得更加清晰,仿佛有人就伸長了舌頭貼在玻璃後面,張大了嘴,把喉嚨里的聲音盡數放出來。
齊尋按在窗邊的開關處,窸窸窣窣地摸索一陣,將窗戶從外面打開了,他推開窗,跳進去。
屋內沒亮燈,人聲倒是明顯,外面路燈的光照進院子裡,又有些許的亮色投進屋內,將床上的人形照了出來。
「……嗬……嗬……」那人面色蒼老,深深的皺紋溝壑刻在臉上,皮膚垂下耷拉著,喉嚨里往外吐出熱氣,沙啞如砂石滾動摩擦的聲音從那張止不住流水的嘴裡說出來,「要祭祀了!」
他的聲音突然激動起來,「供品呢!供品……禿嚕……供品放在哪裡去了!」
粗劣的聲響震得天花板都在晃,隔壁傳來叫罵聲,隔著牆聽起來有些模糊,「你爸又發什麼神經?天天晚上這樣我們還要不要休息了?」
一陣低聲的勸慰過後,那道聲音也激動起來,「忍?!忍你爹?要忍你忍!你自己在這睡吧!」
窸窸窣窣的響動後,隔壁安靜下來。
「明天,明天就送……」
隱隱約約中,顏檀聽到了這樣的話。
齊尋又等了會,直到隔壁完全沒動靜了,他才從窗邊往前走,站在了床的邊沿。
老人似乎完全沒覺得屋裡多一個陌生的人有什麼不對,他咧開嘴,更多的涎水流出來,「只有神能救這場災禍……要把村子救了……」
噴出的口水飛濺,落在齊尋的衣服上,他站在那擋住外面大半的光線,輕聲問道,「你嘴裡的村子,是什麼村?」
「嘻嘻嘻,要把村子救下來嘻嘻嘻,神喜歡的孩子要送給祂嘻嘻嘻……」
老人完全沒答話,瘋瘋癲癲地搖頭晃腦,嘴巴咧得越來越開,似乎要將嘴邊的皮肉撕扯出鮮血淋漓的傷口。
齊尋站著不動,也沒被對方這怪異的表現嚇到,仍然平靜地問,「什麼村,你想一想。」
「嘻嘻嘻嘻嘻嘻嘻。」
「再想一想,」齊尋的睫毛虛虛垂著,遮住眼底的許多神色,「你能不能再想一想?」
「嘻嘻,村子,活下去,所有人都活下去,不,不是所有人……嘻」
兩個人似乎完全沒法正常交流,老人只是在自顧自地叫喊,怪異的聲響掩住了齊尋的輕聲詢問,偶爾隔壁傳來氣憤的錘牆聲,但除了這個也沒有別的動作。
齊尋盯著老人渾濁的眼睛,看著裡面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突然開了口,「生生村。」
怪異的咿呀聲停了下來。
「嗬……嗬」嗓子口發出的呼吸格外沉重,老人仿佛忽然清醒,那雙污濁的眼睛突然射出銳利的目光,投向站在床邊的人。
顏檀皺了下觸鬚,齊尋沒被嚇到,仍站在原來的位置,視線直直射回去,目光相對,沒半點退縮。
滲人的對視過後,老人突然發出怪笑,「嘻嘻,可是都死了,嘻嘻……」
「生生村……」很低的呢喃響起,輕得似乎不像從那張不斷禿嚕著怪音的嘴裡發出來的,「生生村,死掉,嘻嘻嘻都死掉了。」
「……」齊尋沉默了會,「生生村在哪裡?」
老人又大叫起來,「祭祀——招福——迎神——成神——」
每一個字都拉出很長的音節,喊到最後是變了調的嚎叫,在夜晚也能驚起一堆樹上貪睡的鳥。
「想一想,」齊尋仍是那副不受影響的樣子,用著比老人還沙啞的聲音繼續問,「你能不能再想一想,告訴我,生生村在哪裡?」
「嘻嘻嘻……」
「生生村。」
「……」
「生生村。」
「。」
「生生村。」
漸漸的,房內只剩下了老人重重的喘息,和齊尋一次比一次平穩的聲音。
老人嘴角咧開的笑收了回去,板著臉又聽了十幾次問話後,突然笑得更加開放,臉上每塊肌肉都極致舒展開,皮下的血管被撕扯出裂痕,紅色從毛孔處溢出來。
嘴巴一張一合間粘稠的口水拉出濃絲,「生生村啊……」
他的聲音突然壓得極低,像講著什麼秘密般謹慎地開了口,「生生村……早就沒了啊~」
隨後他又大喊大叫起來,內容依舊怪異無邊,逃不開祭祀神鬼,只是那雙逐漸變紅幾欲滴血的污濁瞳孔死死攥著齊尋的臉。
「……」齊尋在無盡的喊叫中閉眼,又很快睜開,「生生村,原來在哪裡。」
「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