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檀將注意力重新放回生生村,鏡子跟著齊尋在動,又路過了一棟房子。
老鼠洞裡躺著飢餓的蟑螂,它們嘴裡叼著不知是什麼動物的肉,咿咿呀呀重複著一句話,每隻蟑螂嘴裡的話都不同。
顏檀都記了下來,以葉子的形式投給了齊尋。但對方看不懂。阿楸在那唉聲嘆氣,說人類總是這樣,因為無知而錯過很多重要的東西。
「餓啊,餓啊,好餓啊,送食物的老鼠還沒有來嗎……餓,餓……蝗蟲要出來了,從土裡鑽出來,鑽到地里去。」
顏檀又記下一句。
齊尋走路還是一瘸一拐的,步子卻沒比旁邊正常的人慢上多少。他們今天去朝夏村。
村口有半個未搭好的建築,旁邊的巨石上刻著三個大字——生生村。
這大概是另一個時間的世界。
與顏檀看見的窮困潦倒災難頻發的生生村不同,這兒人們的生活富裕許多,房屋建築、衣著吃食都好上不少,就是生病的人比較多。
等鏡面跟著齊尋到達朝夏村,阿楸發出了聲驚呼。這裡破舊,衰敗,人類臉上死氣沉沉,形容枯槁。像極了她所見過的生生村。
生生村的人是去給朝夏村送溫暖的。村長樂呵呵地將糧食送過去,享受著四面八方的目光。但回去時他撩開袖子看,皮膚上的紅疹又密了些。
齊尋倒沒在意這些,他捂著嘴咳了幾聲,又在各個屋子前晃了起來。
已化成碎片的生者境在周圍漂浮著,數不盡的光點上上下下躍動,有一塊在接連幾次碰撞後纏在了顏檀的觸鬚上。
她本想將這塊放回去,卻在看到那些畫面時頓住。
齊尋面無表情地撕扯開腿上黏連著的血肉,手指沿著骨頭用力,再將泥土混著雜草填入腿間的血洞,褲腿緊緊包住了那處。
他將新鮮的肉餵給了院子裡的狗,在對方低頭啃食時一瘸一拐地潛入了一戶人家。
這是第幾次的輪迴?在做這些事之前,齊尋知不知道一次死亡以後還有下一次的死亡?他是抱著什麼樣的想法去做這些事的?
顏檀的頭疼了起來。
蟑螂的大腦進行思考時,總是會忽略很多事情,不明明白白點出來一次很難意識到。顏檀在疼痛中緩慢想著,齊尋都是怎麼死的。是跟著註定要落下的災難與其它的人一道消亡,還是將自己的生命血肉當做了籌碼。
明明才過去沒多久,可在齊尋家裡的那段日子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她想齊尋去醫院,想齊尋好好活下去。當時想,現在依舊想。
顏檀主動摸向下一塊碎片。
邊緣景象模糊著,畫面中心飛出一隻藏獒,爪子撲來勾進血肉里,直直咬向一個人類的脖子。
……滴答
……齊尋
他不躲不閃,手放在折斷的脖頸處,面前是一扇帶著鎖的門,地上擺著斷裂變形的腿骨。
齊尋的腦袋與軀體相連處只剩了層皮肉,顱骨搖搖晃晃往下垂時,那雙倒過去的眼睛死死盯著門上的鎖,直到鮮紅的血盈滿眼眶,遮住那道陰森冰冷的視線,他才宛若真正死去般失了生機。
顏檀將這片也放回去。
她異常沉默地盯著那些碎塊,阿楸察覺到了什麼,問她在想什麼。
「我在想,」顏檀說,「他還能不能像普通人類那樣活下去。」
在經歷了這些死亡以後,他還能不能融入人類世界。
阿楸不明白,就繼續看水鏡去了。
老鼠洞裡又一隻蟑螂喊出聲,「人類可以與蟑螂溝通,但凡事皆有代價。」
顏檀記下,問阿楸這個代價是什麼。
阿楸也不知道,她認真想了想,「應該只有神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這些蟑螂都是神的口舌。」
「你也是嗎?」
「有時是。」
顏檀便說,「幫我問一問吧,我想和齊尋溝通,代價是什麼。」
「你想告訴他什麼呢。」
「……回家吧。」
「不行的,這不是他能決定的,」阿楸說,「他來這裡是因為與神的交易,交易沒結束之前他不可以走。」
「是什麼交易?」
阿楸:「我不知道。這個只有神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