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銳同樣也在經受著他的考驗,每個人都在自己的泥淖里掙扎,無一倖免。
沈銳在思索剛剛庶子的那一番話,越想,他越覺得有道理。
他之於陛下,不就是霖哥兒之於他?
父子君臣,涇渭分明,都是上位者對下位者。
然而,除卻禮法尊卑,難道這裡頭就沒有私人情緒了麼?若無父子親情,那又何稱父子?他剛剛又為何同意霖哥兒的話?
哪怕是一個不受他喜愛的庶子,只要講的夠真誠,亦是能打動他的心的。
陛下自登基以來這麼多年,雖然升了他一次官位後,就沒有再多關照過他們沈家,可不也說明陛下至少對沈家是沒有什麼惡意的。
是啊,他們沈家能讓陛下有什麼惡意?
大哥為了周氏江山,戰死沙場,哪怕是戰敗了,也用命抵償了,父親聽聞噩耗,當場吐血殞命、母親從此遁入空門,一心吃齋念佛,不問世事,滿朝勛貴豪門,又有誰家同他家這般慘烈?
先皇猶自覺得不夠,還要降爵懲罰,把他扔到閒散衙門度日,當今聖上能升他的官,不也證明了,他認為先皇做的不妥當麼?
既覺不妥,又升他官職,自然是心懷有愧。
既有愧,便是有情緒。
沈銳原本已經躺下了,突然直接彈坐而起,因為動作幅度過大,扯到了膝蓋處的皮肉,頓時疼的齜牙咧嘴,好在此刻幔帳拉下,無人看到他如此失態的表情。
「來人,呈筆墨紙硯上來!」沈銳喊了一聲,外頭候著的珩香連忙一疊聲地吩咐人去取,然後又讓人搬來炕桌到床上,鋪開紙張、伺候筆墨。
沈銳執筆蘸墨,提著吸飽墨汁的毛筆垂眸深思了一瞬,然後才提筆寫道:「卑職沈銳,伏望聖裁,知聖心獨照,一覽萬物,銳不敢有隱,剖心自述昨日之過,此乃銳之罪……」
沈銳的文采是有一些的。
他雖在治國治家上沒有長才,但是常年累月地研究文章詩詞,在太常寺天天搞禮樂儀制,花團錦簇的文章是作的出來的,同時加上誠心誠意的悔過,以及毫無保留地將奏疏事情的前因後果,自己的所思所想都寫了出來。
甚至於,自己為什麼要站在反對派的立場上,也掏心掏肺地都說了出來,不僅僅講他擔心商人一派以後會占據朝堂主導,可能會帶來的壞處,也直接說明這些年來自己也靠給商人子弟掛靠戶籍而謀了一些利益。
若只說前者,永嘉帝只會嗤之以鼻,但是加上後者,足以讓永嘉帝有些動容。
沈銳甚至還在後頭絮絮叨叨地哭窮,說自己父兄走後,家中勉強維持著侯府的體面,實際上自己不善經營,侯府中多項產業虧空,所以才對此財路格外上心。
至於那封奏疏里的幽憤,他承認自己確實有過,他認為自己有才能,可以給朝堂為陛下做更多的事情,但是陛下卻似乎只考慮那些進士出身的官員,多年來對他不聞不問,讓他心中失落無比,甚至他以怨婦自比,幽怨頗深,如今自省過來,自己連嚴國公那邊小小的算計都抵擋不住,又如何為陛下治理江山?是他自己能力不足,怨不得陛下。
這封奏疏寫完裱好之後整整有半指厚,沈銳仔仔細細通讀了三遍,見無有錯漏,才叫來心腹,如此這般地吩咐了一通。
看著心腹將這封奏疏藏在懷中,快步走出門外,沈銳的一顆心再次吊了起來,甚至隱隱有些後悔自己的衝動,恨不能將人再給叫回來——若是陛下看完這封奏疏更生氣了,他又該如何?
沈銳一遍又一遍地回憶著奏疏中的內容,他自揭其短,將自己埋沒到了塵埃里,但是也沒有什麼把柄可抓。
唯一可以稱之為把柄的就是自己讓商人子弟掛靠戶籍謀財之事,但是這事他更不怕了,滿朝上下多少人清白,他可是門清。
連他都知道的事情,陛下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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