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到最後,語氣確鑿。
「你認識你嘴裡的這些『別人』嗎?」
謝松亭搖頭。
「他們中有任何一個報警之後給你造成困擾了嗎?」
謝松亭又搖頭,這次遲緩了很多。
「我就進過一次派出所,很快就出來了,還不是因為報警,是因為我……不想回家。」
「不想回家?」畢京歌問,「高中嗎?」
「嗯。」謝松亭說,「我每次和你說這些都很不舒服,就像……」
他住口,看向畢京歌。
畢京歌鼓勵道:「我很好奇你的形容。」
謝松亭又在她眼裡看到第一次見面時的軟體長條。
他想了想,覺得那應該是求知慾、或者某種想要知道原由的衝動。不知道為什麼,在自己眼睛裡就具象成了這種物體。
「就像我在慢慢往外吐自己變質的器官,而你接住了,還給它們找地方冷藏,準備切開看看為什麼變質……」
「如果是顧慮我會不會受到影響,那我建議你多說一些。」
畢京歌說:「我不會看到這些就覺得退縮或者害怕,相反,你多說一些方便我了解的更多,更方便我們對症下藥,找到適合你的方法。我們相處這麼久,你當然知道我的態度。」
「嗯。」
「而且我私心希望你多說一些,」畢京歌說,「你太安靜了,我想你變得多話。」
「為什麼?」
「你閉口不言,沒有人會記得你正在經歷痛苦,不說出來的痛苦可能會麻木,但也可能會更痛苦。」
「但……」謝松亭有些遲疑,「但沒人在意,沒必要說,說出來又不能改變什麼。」
「現在不是有人在意了嗎?」畢京歌說,「除了我,你的貓,還有現在的你自己。」
「而且不要覺得改變不了什麼,說出來就是改變,你是活著的、流動的。以前的你定格了,現在的你還在走,你得知道你追求的是當下的流動。
「說出來不是為了批判,也不是為了埋怨。
「說出來只是為了說出來,就像活著只是為了活著。」
「你這話就像……」謝松亭想了想,「就像小時候我鄰居家小孩指著水溝問我,敢不敢跳溝里,引誘我又激我。」
畢京歌也不在意他奇特的比喻了,問。
「那你跳嗎?」
謝松亭和她沉靜的雙眼對視。
她四五十歲的年齡,眼睛卻通透如鏡,不像這個年齡的人能擁有的。
謝松亭透過她的雙眼,仿佛看到幼時自家後山蔥蘢的樹,以及背後一片望不到頭的山巒。
「跳。」
謝松亭那個寒假回學校之後,被席必思發現了手上的傷疤。
席必思在人前一直言笑晏晏。
那天卻很反常。
熟悉的教室,熟悉的人味,教室里烘暖乾燥,謝松亭喝了點水,正要開始背書,看見第一排的席必思頻頻扭頭,像在找什麼東西,最後定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