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劍相撞的清脆響聲掩過葉懷昭的哼笑,她最後看了一眼嘈雜的人群,轉身向另一個習道院的高台上走去。
那時的葉懷昭想要自己的心愿成真。
後來她想,摔死還是太便宜他了,他就應該永永遠遠活著,每天給她端茶倒水,每天早上對她說一句誇讚的話,說她才是長風門第一。
再後來葉懷昭又想,天道日理萬機,若是實在繁忙,不幫她實現這個心愿也可以。
時間悄然流逝,十八歲早已憑藉實力讓所有人閉嘴的葉懷昭本已經忘記了自己曾許下的心愿。
可在那雙充斥著殺意與說不清道不明情緒的眼眸中,她忽然回想起了自己最惡毒的心愿。
她看著自己面前熟悉又陌生的臉龐,在窒息的朦朧虛影中,心想,這就是心愿成真的一個可能嗎?
蝴蝶在十三年前的柔和春日中翩然飛而起,輕輕飛過一個扎著雙髻的女孩眼前。
女孩追趕著蝴蝶蹦蹦跳跳。
而在她的身後,在那幽深殘敗的山林墓碑中。
少年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她,看著她帶著柔和日光,身影漸漸消失於黃昏日暮。
葉懷昭沒有在亂葬崗遇到謝遲雲。
謝遲雲沒有讓萬秋遙發現自己。
她順風順水地長大,不被人質疑、不被人譏諷,她是長風門最名聲赫赫的葉仙君,她拿到了問道大會的魁首,她成為掌門,被視為最有可能接任仙首之位的年輕修士。
沒有人讓她嫉妒,沒有人讓她茫然,沒有人讓她畏懼。
他們走向了另外一條、截然相反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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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窒息的黑暗吞噬的前一刻,葉懷昭脖頸間的手掌忽地一松。
混雜著血腥與硝煙氣息的空氣爭先恐後地湧入鼻腔,少女撐著身後的斷牆,咳得撕心裂肺。
隔了許久,她將喉間湧出的鮮血咽下去,抬起頭。
葉懷昭黑玉般的眼眸被火光挑亮,聲音嘶啞說:「怎麼不殺我了?」
玄衣魔君看著她。
面前的女子孤身一人闖進樂壽城,憑藉一把劍、用滿身靈力殺進了城主府。
她滿身染血,狼狽不堪,方才接觸時也已感受到靈脈中的靈力乾涸。
僅僅是一雙手,便能圈出她的脖頸,讓那纖細白皙的脖頸折在他的手中。
可她卻毫不畏懼。
「你為什麼來樂壽城?」玄衣魔君問道。
葉懷昭看著他:「魔君當真不知?」
魔君說:「你想讓我知道什麼?」
葉懷昭因為這熟悉的一句話而微微一怔。
她眼中的情緒細微變化本不該被所有人知道。可魔君一直在緊緊盯著她的神色變化。
他的聲音平靜:「你在
想誰?」
葉懷昭沒有回答,他幾乎是控制不止地向前幾步,將她硬生生地抵在牆邊,眼中是壓抑的冰冷。
「沒想到,葉仙君竟這般將生死置之度外,」他說,「即便在隨時都有可能被殺死的如今,都有時間想其他人嗎?」
葉懷昭看著他:「你在嫉妒嗎?」
魔君眼中的怒火凝固。
而後,他的臉上扯出一抹冷笑,正要開口時卻被葉懷昭打斷了:「屠殺凡間城池,這是你下的命令嗎?」
魔君深深看著她,反問道:「葉仙君以為是誰?」
葉懷昭緩緩閉了閉眼睛。
再睜眼時,她眼底深處的猶豫已經散去。
她伸出手,出乎意料地勾住男人的脖頸,彎了彎眼眸:「你想知道我為什麼來樂壽城?」
她輕聲說:「我是想來找你。」
魔君順從她的力量微微俯身,在極近的距離中打量著她精緻的眉眼。
她長大了一點,可眉眼間的輪廓與幼時那個追著蝴蝶離開,天真爛漫的女孩沒有區別,依舊帶著令人厭惡的乾淨柔和。
她為什麼這麼輕易地就放棄了所有掙扎?
她知道自己的生死在他的一念之間嗎?
她對所有人都這麼善良、都這麼信賴、都這麼輕易就敞開懷抱嗎?
這個距離甚至讓少女身上的草藥清香透過衣衫,掩蓋住血腥味,霸道地闖入他的鼻腔。
他撐在葉懷昭耳邊的手指微微收緊,魔君垂著眼睫,在不知從何而起的憤怒中,壓抑著,不動聲色地問:「堂堂長風門掌門,來找我這個作惡多端的魔頭做什麼?」
她本就不該和他如此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