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師尊說:「天道酬勤。」
莊黎信了。
那時候,他依舊勤勤懇懇、老老實實地修煉。
「天道從來沒有放棄我,祂從來都是站在我這邊的!」莊黎揮手將葉懷昭的劍意擊碎,逼近她,神色近乎癲狂,「那麼多天之驕子當中,祂只選擇了我一個!」
事實的確如此。
誰都沒有想到在上一任仙首去世後,坤脈會選擇一個默默無聞的弟子作為接任者。
甚至被他們簇擁著坐上仙首之位時,莊黎還沉浸在自己師尊仙逝的悲痛當中,覺得發生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夢。
再沒有人告訴他以後的路應當如何走。
再沒有人告訴他仙首應當如何做。
——修真界的仙首,可以是他這樣一個平平無奇的人嗎?
他惶恐不安,磕磕絆絆地學習如何成為一個仙首,卻還是有一天聽到了門中弟子的竊竊私語。
「天道真的沒有搞錯嗎?他竟然是所有人中最有可能成仙的那個人?」
「就算不論我們青冥台的弟子,那長風門的葉珩、無相宮的塗因……那些人哪個不比他天資更高?」
「他不該成為仙首。」
莊黎站在陰影處,心想,他的確不該成為仙首。
只有最強大的那個人,才不辱仙首之名。
回到屋中後,他燒掉了自己所有一點一滴、一絲不苟抄寫的符文咒法。
天道酬勤並沒有錯。
但是此時的他並不是那個可以被允許勤能補拙的普通內門弟子。
他是萬人矚目的仙首。
他必須成為最出眾、最優秀的那個人。
葉懷昭在坤脈中看到了他走遍天下的足跡。
他試圖尋找一個可以剔骨洗髓的方法,甚至想過用坤脈作為靈骨與天地同壽,可他最終還是失敗了。
一夜之間,他從一個風華正茂的青年變成垂垂老矣的白髮老人。
他的壽命一眼便能看到最後。
那些流言蜚語越發喧囂,他也越發瘋魔。
而這時,他遇到了一個魔族。
那人說:「莊仙首,既然都已成了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為何不再賭一把呢?」
「賭贏了,您便可以永永遠遠、長長久久地當這修真界的仙首。」
他說,修真界的坤脈是以魂魄為準,而非軀體。
只要他的魂魄未散,即便他換了多少具作為傀儡的軀體,他都依舊會是修真界的仙首。
「甚至就連您一直苦惱的天資,您也可以一併解決。」
那人說:「您可以自己選擇一個天資最為出眾的軀體。」
莊黎被觸動了。
一個偷天換日龐大而可怖的陰謀自此開始布局。
林漱雪是他選中的一個人,卻不是唯一一個人。
修真界有無數的天之驕子,有無數璀璨如明星的修士。
魂魄凝實難以被驅離的便動手殺掉,有可能被剝離魂魄的便留下。
短短几十年間,無數在修真界嶄露頭角的弟子如曇花般轉瞬即逝。
世人感嘆天妒英才,卻從未想過是仙首妒忌英才,選擇在其還未成長起來之前便將其折斷。
葉懷昭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無忘川的前一夜,山槐同他見面,隨口說:「你要怎樣?讓我殺了她還是將她廢掉?」
莊黎漠然反問:「你不想殺她?」
山槐:「魔界那邊有人在接觸謝遲雲,想要借他的身份扳倒我們。這時候可不太好對他師妹動手,萬一他撕破臉、真的回了魔界怎麼辦?」
莊黎:「那便將他也一併殺了。」
他說:「我會幫你打開長風門的五里霧中,將葉珩和時聞箏牽制住。」
葉懷昭一直以為她被抓到無忘川只是一個意外,只是魔族的偶然行動。
直到此時她才知道,是莊黎想要將她殺掉。
「無忘川時是你僥倖逃脫。」
刺目的劍光挑亮漆黑夜幕,靈力在此爬升到前所未有的濃度。
瓢潑大雨傾倒,每一滴雨都蘊藏著磅礴的靈力壓力,砸落在身上時帶著千鈞的重量。
莊黎譏諷說:「難道你以為這一次依舊可以逃脫嗎?」
葉懷昭站在高處,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的一切。
不遠處是魔氣翻湧的鬼域,銀龍在夜幕中閃爍,剎那間照亮了半邊天空。
倒塌陷落的樓閣旁,葉懷昭看到了站在原地,安靜注視著她的謝遲雲。
他身上的魔氣在山槐的共鳴下早已壓制不住了,此時雙目猩紅,狂躁的魔氣在身旁肆虐。
無論是誰見到他的第一眼,都會知道長風門的乘玉仙君已經入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