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鋼琴一點都不難,只要他一直彈、一直彈,總有一天會彈得越來越好,成為一個被姜言需要的人。
可溫時熙還是低估了姜言的瘋癲,他所謂的努力,都不過是徒勞而已。
他永遠無法達到姜言的要求,無論是他彈到雙手顫抖,還是手腕發炎無法動彈,都聽不到任何肯定。
被送到大伯家的日子,和從前並沒有任何不同,溫時熙仍然在彈琴。
小孩子總是執拗,更何況大伯也告訴他,如果他能彈得更好,也許有一天,他還能回到姜言身邊。
大人隨口的一句敷衍話,年僅七歲的溫時熙根本無法分辨。
他是天才,是顆本該在天際閃耀的星辰。
卻更是泥潭裡的無法掙脫的小丑,遙望著通過鋼琴無法達到幻想鄉。
打破這個美好幻想的人,是那個和爺爺一起住在主樓里,總是見不到面的「大哥」。
也許是對大人的手段不齒,也也許是嫌溫時熙的琴聲過於呱噪難聽,姜權宇忍了整整三年,終於在溫時熙十歲生日這天,忍無可忍,將溫時熙帶到姜言居住的療養院。
陽光四溢的午後時分,溫時熙躲在門後,看著歇斯底里的姜言砸毀音樂播放器,碎片濺了滿地。
姜權宇找到蕭邦親自彈奏的紙卷錄音,將音頻轉錄進播放器,播放給姜言聽後,謊稱是溫時熙彈奏的。
可就算是蕭邦本人,一曲終了後,仍然沒能得到姜言的認可。
那一刻,溫時熙明白了,原來姜言想要的,根本不是一個會彈鋼琴的兒子。
在姜言的腦海中,姜言非常清楚,他的兒子,已經永遠不可能回來了。
那天晚上,十八歲的姜權宇領著哭成淚人的溫時熙回家。
繼而在傍晚時,他聽傭人們議論,溫時熙坐在琴房,又哭了整整一個下午。
豪門嬌養出來的小男孩白皙可愛,一哭起來,整張臉布滿淺粉,鼻頭和眼尾都紅得要命。
溫時熙的哭聲細細弱弱的,一點也不吵人,只像個可憐無助的小動物,毛茸茸的、一抖一抖的。
姜權宇生平第一次體會到後悔,後悔自己為什麼要打破這個可憐小孩殘存的希望和幻想。
後來的入夜時分,姜權宇讓傭人買了塊小蛋糕。
容雅瀾說過幾次,那些他不愛吃的蛋糕,她全都轉贈給了溫時熙。
既然溫時熙都吃了,那就應該是喜歡的。
傭人們誠惶誠恐,看著一臉冷酷的大少爺拎著粉色蛋糕盒,走進溫時熙的琴房。
房內一塵不染,因沒有開燈,只迴蕩著輕柔月光。
姜權宇腳步一停,看向那道輕顫的身影。
小哭包坐在琴椅上,仍然抽抽搭搭的,兩隻穿著小熊襪子的腳晃來晃去。
姜權宇重新邁步,邊走邊打開盒子,走到鋼琴一旁,把蛋糕放在溫時熙面前的琴鍵蓋上。
溫時熙的抽泣聲停了片刻,繼而聲音稚嫩,又有點氣沖沖的,說道。
「不要把東西放在我的鋼琴上。」
剛剛受過強烈打擊,使得溫時熙把姜家的長幼尊卑全都拋到了腦後。
姜權宇莫名其妙讓一個軟糰子凶了一句,忍了又忍,把蛋糕從鋼琴上拿起來。
下一秒,溫時熙聞到蛋糕上散發的濃濃奶油香甜,肚子發出咕嚕一聲。
小哭包的哭聲停了,並有點尷尬。
姜權宇沒說話,假裝沒聽見。
琴房一時安靜,月光透過紗簾,照在溫時熙的鋼琴上。
片刻後,溫時熙抬手,從姜權宇手裡拿走蛋糕盤。
「啪嗒」一聲,溫時熙將蛋糕托盤重新放在琴鍵蓋上。
姜權宇皺眉:這哭包剛剛不是明明說,不要把東西放在他的鋼琴上。
溫時熙用勺子挖起一口軟乎乎的奶油,塞進嘴巴里。
繼而,甜味稍一蔓延……溫時熙更想哭了。
可他還是沒哭出聲,只一邊吃蛋糕,一邊無聲地吧嗒吧嗒掉眼淚。
「我不要彈琴了。」
那天的溫時熙這樣說道。
「我不彈了。」溫時熙揉揉眼睛,小小的腦袋裝滿破罐破摔:「你們把我送回福利院吧。」
第16章 哥哥
姜權宇注視著溫時熙微垂的頭,小哭包頭髮細軟,顏色也比尋常黑髮淺些,像是帶著暖意的褐色,在月光中一片輕柔,看起來手感非常好。
姜權宇抬手,鬼使神差,揉了揉溫時熙毛茸茸的腦袋。
繼而,姜權宇第一次行使下代家主權力,做出很不像他風格的承諾,只為了一個被他惹哭的軟糯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