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星。」溫時熙淡淡道:「把手拿開。」
老式時鐘在安靜的黃昏時分,發出恆定的走秒聲。
時間一點一滴消逝,像那些明知不可能擁有的東西,註定只能從指縫中不斷流走。
片刻後,宋南星輕輕闔上眼。
宋南星知道,就算他的質問有幾分道理,可說到底,他根本沒有質問溫時熙的資格。
溫時熙身上那些不可觸碰的硬殼,他根本沒有力量去撬動分毫,更遑論剝開,撫摸內里的軟肉。
泄氣中,僵持的手臂緩緩下滑,讓出離開的縫隙。
不多時,房門發出輕響。
門板短暫打開後,很快緊緊閉合,像什麼也沒有發生。
只是那道離開的身影,從今往後,也許一生再也不會出現在這裡。
門外,落日從輕薄的雲層里鑽出,晚霞燦爛又明亮。
溫時熙邁步,踩著磚地,一步步走出小路。
一邊走,他一邊抬手看了看表。
五點十五分,距離姜權宇每天下午會到病房找他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
還好他提早準備,中午就把手機開到了飛行模式。
一片安靜中,溫時熙走出小巷。
棚戶區主幹道一旁,黑色轎車停在路邊,與一旁骯髒雜亂的小巷不配極了。
溫時熙看到車,腳步猝然一停。
黑車一旁,一道人影晦暗難辨,站在路口一旁的寒風中。
眼熟的黑色外套,包裹著那道還未恢復的身體,靜靜露出優雅又睥睨一切的高貴氣質,卻是拄著拐杖,自甘等在這樣破舊的街頭。
迎著燦爛的晚霞,那道身影落寞極了。
仿佛全身從上到下都十分冰冷,又讓人不由產生出一種錯覺,忍不住想要去擁抱他。
隨著腳步聲猝然停下,那道身影驀然一頓,隨即轉過身來。
短短几米的距離,兩道身影靜靜相望。
姜權宇的身影,被一片雜亂骯髒簇擁,好像與一切都格格不入,卻又一樣破碎。
周圍分外安靜,世界像停擺一樣,被定格在這個瞬間。
輕楞間,溫時熙指尖微動。
短短一瞬間,溫時熙想不通姜權宇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是又找人跟蹤了他,還是查了宋南星,亦或是用了什麼更極端的手段。
可溫時熙看著姜權宇眼裡的擔憂,像晃動不休的火光,一時間,突然什麼都不想問了。
一陣冷風吹過,站在巷口的姜權宇回過神來,微微皺眉。
繼而,姜權宇挪動腳步。
拐杖落在坑坑窪窪的破損磚地,好像格外難走。
可姜權宇就這樣,什麼也沒說,朝溫時熙走來。
一貫一絲不苟的身影帶著孱弱與病態,微垂著頭,露出一點卑微。
最初得到消息的那一刻,是姜權宇得知溫時熙辦了出院手續,然後就那樣不見了。
比起溫時熙去了哪,在經歷過劇院的火場後,姜權宇更怕在他無法知道的時刻,溫時熙如果再次出事的話,他要怎麼辦。
姜權宇不是想不到,溫時熙為什麼會和宋南星回家。
Alpha和omega待在那樣的房間裡,發生什麼都有可能。
可他只要溫時熙好好的。
除此之外,一切都不重要了。
人的底線,會隨著經歷一點點變低。
姜權宇的執著與高傲,以及他對溫時熙所有的期許,都像他沉在深海中時,從身體內擠出的氣泡。氣泡不斷掙紮上浮,奮力地沖向天際,卻又在海面上,一個接一個破裂,徹底消失在虛無的空中。
就像他想要的一切,他的童年、他的夢想、甚至是他的溫時熙,總會無疾而終地失去。
他只剩最後一點點賴以生存的氧氣,最後的願望,只要溫時熙不再受傷,除此之外任何事,他都能完全接受。
站在冷風中的漫長時間裡,姜權宇一度覺得,就算要他無數次擁抱這樣的寂寞,去面對自己的脆弱,他都會來。
他守在方圓幾里,如果溫時熙什麼時候需要他,他就會在。
這樣一來,他好像也沒有什麼好難過。
小巷入口處,溫時熙看著朝自己走來的身影,還纏著紗布的右手微微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