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虛化成半透明的影子,在灰撲撲的牆壁上滾動。
薛庭笙換了個姿勢坐著,曲起胳膊墊在自己膝蓋上。
其實比起換姿勢,剛才薛庭笙更想做的是回頭看一下沈南皎在幹什麼。
這樣的念頭來得毫無徵兆,升起來的瞬間就立刻被薛庭笙壓了下去。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難道是因為沈南皎懷了自己的孩子,自己愛屋及烏,所以才這樣關注著沈南皎嗎?
她思考了一會兒,卻沒有想出準確的答案。
沉默半晌,薛庭笙開口:「沈南皎——」
沈南皎:「嗯?」
薛庭笙:「在幻境裡,你為什麼要去和小女孩搭話?」
她這句話問得沒頭沒尾,沈南皎撓了撓自己腦袋,困惑:「我看她想去玩射燈籠,太簇又不帶她去,我就自己去了唄。」
薛庭笙:「為什麼要問我想不想要燈籠?」
沈南皎:「幻境表現出來的啊——你小時候不是想要?我想著你小時候既然沒要到,長大了說不定還是會想要,就問了。」
薛庭笙:「……」
沈南皎瞪大眼睛:「不是吧?這也怪我?」
雖然不知道自己有哪裡做錯了,但他覺得薛庭笙這樣沉默不語,指不定是在想合適的措辭罵他,於是決定先發制人。
然而他說完那句話後,薛庭笙仍舊沒有說話。
沒有人接話,沈南皎那句話落在地上,這個廚房都被悶熱的,充滿苦藥味兒的一層白霧所籠罩。
在這種靜默中,沈南皎莫名的感到了幾分尷尬。
這時薛庭笙站起來,用手帕包著藥爐蓋子將其掀起。
藥爐蓋子被掀起後,一股更厚更苦的氣味涌了出來。沈南皎光是聞到這股味道,嘴巴里的舌頭已經自動回憶起他在翠錢鎮時喝的草藥味道——有股翻江倒海的噁心在他胃裡折騰起來。
薛庭笙現在煮的這碗藥,聞起來要比他之前喝的,苦了好多倍的樣子。
但薛庭笙依舊是面不改色的,一手拿出藥碗擺在灶台上,另外只手執起藥爐傾斜。
暗褐色藥汁自爐口傾斜出來,勻稱又穩當的流進藥碗裡,很快就裝了滿滿一碗,正往上升著熱氣。
沈南皎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那碗藥,眉毛再次皺得打結。
他目光虛虛瞥向薛庭笙,心想自己是不是應該說點什麼——這藥得放涼了再喝吧?薛庭笙喝藥吃不吃糖?她吃什麼味兒的糖?
……
在這短短的幾秒鐘里,沈南皎腦海中模擬出來十幾條開場白。
不等他從這些開場白中選出合適的措辭,薛庭笙已經端起藥碗仰頭喝了起來。
藥太多了,沒辦法一飲而盡。
她仰著腦袋,咕咚咕咚喝藥,速度快得像是在喝白水,仰起來的那截蒼白脖頸細長,白皮膚底下黛色血管蜿蜒,隨著她快速吞咽的動作而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