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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為夫在外頭守著,你若是需要為夫就喊一聲。」

付媛沒有回應,只閉著眼由著心亂跳。

她將頭蒙在被子裡,聽著本框框作響的心跳,一點一點,逐漸趨於緩和。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慶祝自己的劫後餘生,揉了揉發脹的腦袋睡下了。

一夜夢醒,付媛從床上支起身,只依稀記得昨夜有人進過屋。

朦朧間,乾渴的唇似被滋養,她順著那唇伸手攬了那人的脖子。一陣墨香氣撲鼻,她悸動的心再次趨於平靜。

她用手點了點絳唇,耳根一處無名熱火。

她急沖沖地拉開了門,卻沒見著那人的身影。

心中泛起一陣濃霧,那心跳透不過濃霧,她摸不著自己的真心。

眼裡一片悵然,她失落地坐回妝檯前,咬了咬後槽牙。

不是說會守著她嗎?他又食言了。

罷了,她的存在一向無足輕重。

對於欲望,付媛一向有她自己的理解。

她儘量不讓自己有過多的希冀,只要她打心底的不想要,心便不會再如此難受地震顫了。

金枝端著臉盆,急匆匆地從外頭走過。她原想待那水放涼些,再叩門喊少夫人起身。

看見一向緊閉的門,如今突然敞開,她心裡有些沒來由的忐忑。

既然少夫人醒了,她便只管伺候洗漱便是。

她還沒來得及叮囑一句,這水燙,還不能夠洗漱,少夫人的手便浸到裡頭,隨即燙得站起身來。

付媛嘶聲,卻未開口責怪金枝,只是雙手捏住了耳垂,好讓自己的手快速降溫。

待她再抬眸,金枝已經跪在了打翻的臉盆旁,一個勁地朝她磕頭。

付媛扯了扯嘴角,伸手將她拉起身,「無礙,是我剛才沒注意罷。」

她捻著金枝的手掌,甚至能摸到她指節上堅硬,那是因常年做粗活留下的老繭。

付媛微微闔眼,看著金枝稚嫩的臉,摸著那與年紀不大相稱的手,心裡唯留憐憫,就連自己手上的傷痛也忘卻了。

她原想翻過金枝的手,再仔細看看,可金枝卻誠惶誠恐地,一味往後縮手,反覆欠著身子撤步。

付媛嘆了口氣,她深知,要金枝接受她的好意並非易事。

她一向溫和待人,除了單閻外,哪怕是奴僕,她也並未擺小姐架子。

付老爺雖打小就教導她,她是大家閨秀,與奴僕有雲泥之別,沒必要把奴僕當人看,只當作家獸便是。

這話難聽,可他自幼便是這麼做的,並不認為這話同三歲孩提說道有何不妥。

付老爺對奴僕氣指頤使,的的確確的如他所說,將他們當作了家獸。

不允許同主人家一同吃飯,只能吃主人家的冷飯殘羹;對著主人家必須用尊稱,否則按家法挑擔到天明;諸如此類,條條道道無一不滲著吃人的血,然付老爺卻仍覺著,此事天公地道。

付家家法中,付媛最難以理解的,是那條「嗑牙料嘴之人,叫付家蒙羞,當拔舌杖斃」。

從前人們不以為然,覺著主人家到底不會這樣心狠,誰料竟真有人多嘴多舌,將付家家醜傳了出去。結果付老爺當日下令杖斃,那廝口中舌齒均被拔出,遭棄屍荒嶺。

這事兒付家所有人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包括當時年僅四歲的付媛。

此後夢魘數以月計,付家常年傳出嬰孩哭喊聲。

那些驚醒的夜裡,只有莊十娘作伴。

後來一場高燒,付媛仿佛忘卻了此事,卻從此規行矩步,不敢忤逆付老爺半分。

而那些驚心動魄的駭人場面,那些煩擾她數月的可怖夢魘,從此深埋在她心底,只在偶有心煩意燥時夢及。

夢時,她口中時常喊著:

「爹爹,爹爹別打了...」

而莊十娘雖只是個村姑,卻因貌美乖順叫付老爺娶了去。

她挨過餓,受過凍,因此更能體恤這些因窮苦賣入富人家的可憐人。

新婚伊始,付老爺的脾氣仍未暴躁至此,莊十娘尚且敢為下人說道兩句,教導付媛甚麼「人人平等」。

然而後來,莊十娘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久而久之,便沒再為下人說公道話。

只是可憐了付媛,那名為「善意」的種子在她幼小的心靈里生根,發芽,迸發出新的粗枝,代替了莊十娘,沒少因下人的事兒挨打。

這次數多了,拖著傷痕累累的身子,她哪怕打心底里憐愛這些下人,也不敢再多說幾句。

可她心裡一直惦記著這事兒,來到單家自然也沒把金枝當作家獸使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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