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竹悅一口答應下來,直到遊戲倉的門關上,上方的呼吸燈幽幽地閃著綠光,她才收回了眼神,重新躺回搖椅上,把桌子上的電腦拿過來。
全選,刪除。
論文文檔變成了空白的一頁,賀竹悅看了眼時間,認真地記錄下來。
【第三次出倉時間:17:59
回倉時間:18:11】
她呼出一口濁氣,整個人變得很放鬆,自言自語道:「還行,間隔挺穩定的,還算讓人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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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卿,你釣過魚嗎?」
帝都的夏季總是格外悶熱,陳尚雲的額頭浸出了汗。但她一時竟分不清這汗是因為天氣,還是因為皇帝恍若無心的一問。
她飛快地抬了一下眼。
涼亭立於水上,皇帝背對她倚坐著,垂下頭用魚食逗弄水中的錦鯉——宮中的鯉魚不做食用,宮人一日三次地餵著,個個養得圓潤異常,憨態可掬,見人來了也不知道躲,反而熱切地圍過來。
陳尚雲不喜歡魚,更欣賞不來這種憨態,只覺得魚兒痴肥得令人生厭,全然沒有魚類該有的敏捷與靈活。
她低下頭。
「回陛下,臣不精於此。」
一把淡褐色的魚食撒在水面。
皇帝的聲音無論什麼時候聽來都是不溫不火的,「那就是多少了解一些了,你知道在魚咬餌之後該做什麼嗎?」
不過幾秒的功夫,魚食就被吞食殆盡,水面上又浮出許多張著的嘴,密密麻麻,眼巴巴地望著投餵者。
「臣不知。」
陳尚雲恭順地低眉聆聽聖音,在皇帝想要說什麼的時候,臣子即使知道也該說自己不知。
「你只要靜候即可,貪心的魚兒自然會把嘴掛在鉤子上,等她掙不開的時候再收杆,方能萬無一失。」
「臣受教。」無論她說的對或不對,都不是為人臣子該反駁的,陳尚雲依舊筆直地站著,態度溫謙:「只是臣有一事不明,若是那魚不咬餌,又該如何是好?」
「她不咬,自然會有其她魚替她去咬,結果都是一樣的。」
年輕的帝王站起身,將魚食遞給身旁的宮人,低聲命道:「去吧。」
「是。」
宮人沒動,陳尚雲轉過了身,從亭子裡離開。
陳尚雲的「陳」並非是來自母親,而是來自陳氏撫養院,她毫無家境,又是武官出身——在這個和平,這意味著最快的升遷與她無緣。
以優異的成績從新周第一軍校畢業後,她便入了宮廷守衛軍,是龍虎豹牛四衛中最優秀的一個。但即使這樣,還不足以讓皇帝對她另眼相待。
她之所以能顯露頭角,而不是像同學一樣默默無聞,完全得益於她的謹慎和大膽。
她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
陳尚雲深吸一口氣,召開了自己的親衛,囑咐她:「召集8.9.10三支軍隊,今夜跟隨我去一個地方。」
她能不能更進一步,就看今天了。
月明如晝。
別墅建在山腰上,大門關著卻沒有上鎖,裡面燈火通明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陳尚雲表情凝重得仿佛會滴出水,略一揮手,軍隊就迅速將別墅包圍起來。
裡面依舊沒有動靜。
她下令其她人按兵不動,自己則一腳踹開正門,帶著三四親衛闖入。
寬闊的客廳里只有兩個人,一個躺在地上,胸口插著一把金燦燦的匕首,陳尚雲只是看一眼,就能判斷出他已經斷了氣,另一個坐在茶几旁邊,正在往杯子裡倒水。
只是怎麼倒,那空空如也的茶壺也倒不出水來。
那個人終於抬起頭來,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她看到她們也不驚訝,只是淡淡地解釋說:「有人要造反,我為皇姐殺之。」
魚兒沒有咬鉤,這是陳尚雲腦海里升出的第一個念頭,她咬斷的是釣魚線。
29|我提醒過你的
那句話仿佛只是她的幻覺。
因為緊跟著陳尚雲就聽到眼前這位兇手用一種很不把自己當外人的口吻說:「我渴了,有水嗎?啊,沒帶?那派個人給我買一瓶去唄,反正你帶了這麼多人過來,派出去一個不礙事的。」
沒有人動。
陳尚雲用眼尾看了看自己帶進房間的四個人——四個人絕對稱不上是「這麼多人」——她心裡已經有了判斷。
那人又不滿地嘖了一聲,「沒有水的話,我很難向你講解事情經過啊,你該不會打算讓我用渴的冒煙的嗓子跟你說話吧?真要這麼殘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