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一切遵循舊制,便是不思進取,自斷前程。屆時他國有了更好的制度、更優秀的人才,我大梁豈不是要落後於人?
且不說國家之間了,單說這青溪鎮吧——」
祝瀾抬手向遠方一指,「盧前輩、盧公子,你們在這地方待得太久,無異於自閉視聽。不妨多出去走一走,看看外邊如今是怎樣一番天地?」
「胡言亂語。」盧知義反駁道。
「我是從小生長於青溪鎮,正因如此,我才比你們這些外人更加能夠理解祖宗之法的智慧。此地之安寧、繁榮,全賴於祖宗所立下的法規,千百年來無人違逆,否則哪有現在這麼好的青溪鎮?
你那些異想天開的想法,不過是譁眾取寵,實際是亂了根基!」
「繁榮?」祝瀾輕笑一聲。
她的手指向不遠處,一戶人家的門前,那裡擱置著他們耕作用的農具。
「在下沒認錯的話,此乃直轅犁吧?沒想到大梁如今竟然還有地方在使用直轅犁耕作。」
祝瀾語氣沉了幾分,聽得台下眾人面露詫異,不知用直轅犁耕作有何不妥。
「你們可知,在其他地區早已有了一種曲轅犁來代替直轅犁,這東西早就已經沒人用了?」
百姓們面面相覷,眼中皆透露出一股茫然。
盧知義看了父親一眼,嘴唇動了動,卻不知該說什麼好。
他從小到大幾乎沒有離開過青溪鎮,整日閉門讀書,離鄉最遠的一次也只是去桐州的治所所在縣城參加秋闈,是以對外界的變化感知極不敏銳。
難道外面的世界,真的已經大變樣了麼?
祝瀾輕輕搖頭,只覺得眼前場景有些荒荒誕可笑。
青溪鎮上學風興盛是不假,可一個個只知道閉門造車,死守著最早流傳下來的那一套禮教規矩,鑽研著一成不變的學問,已經完全和現實脫節了。
祝瀾讓人將那直轅犁取來,當著全鎮百姓的面,講解了曲轅犁是如何在直轅犁的基礎上進行改造的,又具備了怎樣的優點。
一番話語,仿佛巨石投入一潭死水,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波浪。
眾人聽後無不瞪大眼睛,嘖嘖稱奇,周老更是受到了震撼。
「周老,盧公子,像這樣的鼎故革新、造福百姓之舉,你們還認為是歪理邪說麼?」祝瀾問道。
「這……」盧知義終於說不出話了。
周老過了許久才回過神,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覺湧上心頭。
他長嘆一聲,對祝瀾拱了拱手,緩緩說道:「老夫枉活這麼大歲數,今日得聽祝姑娘一番話,才知自己愚昧。慚愧,慚愧啊!」
隨即吩咐下去,從今天起將犁全部改成更好用的曲轅犁。
盧知義目光顫動幾下,終於向祝瀾行了一禮:「姑娘的眼界、才學,盧知義拜服,今日受教了。」
他隨後看向身邊的盧清風,「父親,今日辯經論道,是孩兒輸了。祝姑娘之才遠在孩兒之上,令人大開眼界。
先前是我們對女子心存成見,如今還請父親信守承諾,從今往後同意鎮上女子入學。」
盧清風聽完方才祝瀾與盧知義的辯論,胸中哪裡還敢再有半分輕慢?
他臉上同樣露出幾分慚愧之色,「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盧某與祝姑娘的賭約輸了,自會信守承諾。」
接著盧清風面對台下眾人,宣布從今日開放青竹書院,鎮上女子可進入學堂聽講,不必再以布遮面。
「太好了,太好了!從今以後,我們也可以和男人一樣讀書了!」
「不僅能讀書,我們以後也能去參加科考,甚至做官呢!」
人群中不斷傳來女子的雀躍之聲。
祝瀾看到這一幕,臉上不由得露出欣慰的笑容,心中原先對盧家的一些不滿也淡化了。
同樣是混沌沉睡,有些時代是一群你永遠叫不醒的裝睡者,而有一些則根本不知自己活在夢中,只缺少一個叫醒他們的人。
好在這青溪鎮上的百姓屬於後者。
「盧前輩深明大義,晚輩佩服。」
祝瀾向幾人端正行了一禮,轉身正要離去,卻聽盧知義再次叫住自己。
「且慢,還未請教祝姑娘的名字。」盧知義開始對眼前之人產生濃烈的好奇。
祝瀾翩然回身,「在下單名一個瀾字。」
「祝……瀾?」盧知義念了幾遍,忽然瞪大了眼睛,「莫非,姑娘便是那江州城的祝解元!?」
祝瀾微微一笑,算是默認。
台下聽聞她竟是鄉試解元,又是一陣譁然,不論男女眼中皆露出欽佩之色,頓時覺得小盧公子的形象也沒有那麼偉大了。=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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