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倚靠在椅背上,雙手交疊,正一瞬不瞬地望著他,眼中甚至帶著幾分探究。
「……父皇?」燕修雲試探著叫道,他不知梁帝在想什麼,只知道這樣的目光,絕對不是在聽自己所說的饑荒之事。
「剛才他要起身向朕叩拜,你明知他雙腿有疾無法行走,為何不上前攙扶?」
梁帝微眯起眼睛問道。
燕修雲愣了一下,接著才反應過來梁帝口中的「他」是指聞人月白。
「這……方才張公公在此……」
「他是未來的儲君,還是你是未來的儲君?」
梁帝一句話,嚇得燕修雲當即匍匐在地上,「父皇息怒!兒臣知錯!」
「錯在何處?」
「錯在……」燕修雲想了想,「兒臣應存救傷扶弱之心,明知聞人公子身體有恙,理應照顧幾分……」
「鐺!」梁帝猛地將溫熱的手爐向燕修雲面前的地上砸去!
隨即劇烈地咳嗽起來。
「父皇——」燕修雲臉色煞白,慌慌張張站起來,想要靠近梁帝。
「跪著!」
梁帝嗓音沙啞。
貼身伺候的太監將水和帕子呈了上來,梁帝以帕掩唇,又咳了許久。咳嗽平息之後,只見那白色的絲帕之上一片猩紅。
梁帝將帕子隨手一扔,努力撐著桌案站起來,指著燕修雲。
「朕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東西!咳咳咳……朕問你,春闈張榜之日,你在何處?」
燕修雲如實回答,自己那日並未離開東宮。
梁帝冷笑一聲,「那你可知老三去了何處?」
燕修雲沒有說話。
「他去禮部衙門了!」梁帝指著門外的方向說道,「那榜上前十甲的履歷,不僅朕有一份,他也去禮部要了一份,你可知道?」
燕修雲垂著腦袋,有些不服氣,嘟囔道:「三弟也太性急了,殿試都還沒有開始,這麼早籠絡人心又有何用,不過是為了彰顯自己愛才罷了。」
梁帝怒極反笑,「他愛才,你不愛才。你可知那榜上的學子,未來都是要給你當臣子的!難道你以為這些寒門出來的學子,一入朝為官,便會像你身後的宗親一樣,毫無理由地對你死心塌地?
憑什麼?就憑你頭上頂了個儲君的名號?
滾回去,將《周書·君陳》一篇抄寫十遍交給朕。」
梁帝說完,似乎仍舊沒有消氣,又指著燕修雲道:「你回去好好反省,身為儲君,當如何禮賢下士。如此傲慢,若非看在你母親遺願的份上,朕豈能讓你坐上這儲君的位子!」
「兒臣知錯,兒臣知曉父皇心中最是看重三弟,兒臣無論如何做也始終比不上他。既然如此,兒臣寧願退位讓賢!」
梁帝怒不可遏,走到燕修雲面前,揚手狠狠一巴掌抽了上去——然而他即便用盡全力,燕修雲臉上卻仍舊連個紅色的掌印都沒有。
「滾!」
燕修雲抬頭還想辯解什麼,但看到梁帝的臉色,終於還是心中發怵,硬生生憋住了。
他站起身向外走去,身後傳來梁帝一聲比一聲劇烈的咳嗽,燕修雲卻沒有回頭。
走出殿門後,紫雲殿的太監跟了上來,「可要為殿下備轎回東宮?」
燕修雲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回什麼東宮?孤去鳳儀殿探望母后!」
太監不敢多說,連忙應聲退下。
……
鳳儀殿中,檀香裊裊。
皇后董氏正側坐在窗邊,手指一把金柄剪刀,修剪著桌上花瓶中插著的幾枝桃花。
「娘娘,太子殿下來了。」
皇后輕輕「嗯」了一聲,依舊專注地剪著花。
燕修雲走了進來,每一步都仿佛帶著情緒。
「兒臣拜見母后。」
皇后微微抿唇,眼角輕微的皺紋也染上了笑意,沒有看燕修雲,便輕聲道:「瞧這模樣,是在陛下那裡受委屈了?」
燕修雲嘴唇動了動,方才還不覺得有多委屈,如今被皇后如此一問,反而更加難過起來。
「兒臣……兒臣有件事情,想問問母后。」
董皇后將最後一朵伸出太遠的桃花修剪掉,這才終於放下剪刀看向他,眸光帶著幾分憐愛。
「你雖非本宮親生,但自小由本宮帶大,本宮最疼愛的表侄女又是你的正妃。咱們都是一家人,有什麼話,在本宮這裡但說無妨。」=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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