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善苦笑一聲,「我倒真希望你有所貪圖。」
褚秀寧扶著他躺下,又去幫他按壓腳底的穴位活血,目光變得有些悠遠。
「還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在長街上,我替蘭妃娘娘出宮採買,到了你的綢緞莊裡,你竟然不願收錢,我當時還道你是有何算計陰謀,險些再也不敢去了。」
何善的思緒也被拉回了二十餘年前,二人初見時的情景,那時自己還沒有創辦起後來的通運錢莊,只是一名小小的綢緞商人。
蒼白的臉上不禁湧現淡淡的笑意。
「自牧歸荑,洵美且異。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貽。彼時見你便覺心動,又不知該如何表示,只想將最好的衣料送與你穿,沒想到竟將你嚇跑了。
不過若非為了打聽你的消息,我也不會機緣巧合之下接觸到錢莊的生意,走到如今的位置。」
「是啊。」褚秀寧無奈地嘆了口氣,「可你的身子也累垮了。」
「可是因禍得福,才能有這段時日你在身邊日日相伴。」
何善看向褚秀寧,忽然用帶了幾分調侃的語氣道:不過寧兒,我何善如今也算是富甲一方,如此大的家業放在你面前,你果真半點也不想要?
你瞧方兒與弘兒,為了此事恨不得生吞活剝了彼此,你倒是棄之如敝履。」
褚秀寧的眼底卻是一片看透世事的淡然,輕輕推開窗戶,看向外面滿庭的芳菲。
「要享受多大的榮華,便要承擔多大的責任。皇宮已經困住了我的前半生,難道你要用這錢莊再禁錮住我後半生的自由麼?」
「你那兩位侄兒,不論爭得多厲害,也終究是你們何家的人,無論是誰繼承家業,旁人都說不得什麼。
至於我……只要你還在一日,我便陪你一日。若哪日你真的不在了,我便離開京城,去外邊的地方看看。」
何善故意長嘆道:「唉,還以為你要給我殉情呢。」
「都一把年紀的人了,還這般幼稚。」褚秀寧斜睨他一眼,嗔怪道,眼底卻是一片柔情。
「你我都在這京城的牢籠里磋磨了大半生,既然此生無法共度,那我便替你去瞧瞧那些我們都不曾見過的萬里錦繡,湖海山川。待我也去了下面,再一樣一樣慢慢講與你聽。」
兩人相視而笑。
褚秀寧的目光落到房門處,見門外似乎有個人影晃動,便走過去打開門,果然瞧見易管事正後在門口。
「易管事,發生什麼事了?」褚秀寧頓了頓,「可是何方與何弘兩位公子又鬧起來了?」
何善膝下無子,這兩名侄兒覬覦家業已久,從前還只是暗地裡爭鬥,如今何善病重,兩人幾乎已經是打到明面上來了。
「那倒不是。」易管事知曉這位寧夫人與主人關係非同一般,雖無名分,但在整個何府的地位卻等同了半個主母。
「總號里今日來了兩名客人,其中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公子來尋一位叫『褚秀寧』的人。小的不知寧夫人姓名,但那小公子眉宇間與您有幾分相似,便幫著來問問。」
易管事說著,拿出褚辛留下的物件,「小人也不想叨擾您與老爺,主要是那小公子身邊還有一位翰林院的女大人……」
褚秀寧聽到管事說出自己名字的一瞬,神色微微一緊,但當看到那沙包和繡字的粗布時,眸光卻變得有些驚愕。
「小公子?」褚秀寧怔了怔,隨即反應過來,輕輕「啊」了一聲。
「怕是找錯人了。」她將東西不動聲色地遞了回去,又隨口問道:「這沙包只怕是他們重要的信物,可說好何時來取了?」
說罷又頓了頓,補充道:「明後兩日總號的門面需要翻修,場面會髒亂一些,可要小心不能怠慢了翰林院的大人。」
「您放心,他們約定五日後來取。」易管事躬身道。
褚秀寧在心中暗暗記下。
……
翌日,喬悠悠與肖婉一踏進戶部衙門的大門便覺得有些不自在。
周圍人看向自己兩人的目光,似乎……怪怪的。
喬悠悠說不上來是哪裡奇怪,總之是與平日裡很不相同。
迎面走過來幾名度支司的同僚,那幾人一見喬悠悠與肖婉,臉上立刻換上笑容,甚至主動來寒暄了幾句才離開。
喬悠悠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自己與肖婉在戶部的人緣可算不上好,這些人突然之間態度反轉,肯定有問題!
而方才那幾位度支司的官員走出好一段距離,才終於露出了真實的表情,不屑中還帶著幾分嫉妒。
從前他們到了放衙的時辰,也就是多留上一個多時辰,讓閔元和其他上司們看到便是了。
可自從肖婉來了之後,她平日裡天天在衙門忙到深夜才走,搞得他們這些人也不好提前下值,生怕被上司瞧見以為自己懈怠,只能一個個坐大牢似地在署舍裡面硬熬,誰心中沒有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