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輕舟落座後便左顧右盼起來,左右的鄰座都空空蕩蕩,終於有個人坐在了他旁邊,人家屁股還沒坐熱,憋了半天的沈輕舟就已經聊上了。
「這位兄台,敢問尊姓大名,在何處高就?在下翰林院編修沈輕舟。你我相逢即是緣……」
「相逢即是緣!沈兄,在下禮部趙鳴……」
沒想到趙鳴也是個話癆,和沈輕舟相見恨晚,兩人沒聊幾句便稱兄道弟起來。
「戶部尚書張倫大人到——」迎賓的人高聲宣道。
頂頭上司來了,陸侍郎忙不迭親自出門相迎。
「殿前李公公到——」
聽得這聲音,剛走進門沒多遠的張尚書和陸侍郎連忙返身,一同迎接。
「哎呀,今日李公公肯賞臉前來,簡直是下官的榮幸。」陸侍郎對著李公公笑道,就連張倫也對他客客氣氣。
李公公先向張倫見了禮,對陸侍郎微笑道:「不是咱家要來,是皇上愛重陸大人。」
說罷一擺手,身後的小太監捧上一隻小匣子,裡面是一顆流光溢彩的夜明珠。
陸侍郎連忙叩謝天子賞賜。
李公公送完東西卻並不離去,而是跟著張倫二人來到宴席,坐在了離門口最近的位置上,與沈輕舟和趙鳴遙遙相對。。
沈輕舟身邊的趙鳴有些奇怪,小聲嘀咕道:「戶部侍郎壽宴,李公公一個殿前太監參加作甚?難道他與陸大人也有交情?」
說完又覺得不對,「可李公公身為殿前大太監,就連尚書大人也要對他客氣幾分,理應坐在上座」
「趙兄,第一次參加這種場合吧?」沈輕舟頗為神秘地笑笑,聲音低了幾分,「李公公那不是來赴宴的,人家叫『坐廉』。」
「坐廉?」趙鳴也是初入官場的新科進士,還是頭一回聽說這個詞。
「你想,當天子最忌諱什麼?大臣結黨!」沈輕舟用目光指指滿院賓客。
「擱在前朝,大臣在家中如此大張旗鼓宴請官員,那可是誅九族的謀逆之罪。不過咱們當今聖上寬仁,體恤人情,廢了這條律法。
但是你瞧——這院中多少朝中重臣,若借著賀壽之名,送點什麼不該送的東西……對吧?」
沈輕舟話不用挑明,趙鳴便琢磨過來了,「沈兄是說,那位李公公是聖上派來盯梢的?」
「嘖,說話這麼難聽呢?說了那叫『坐廉』!」沈輕舟白了他一眼,「李公公坐在進門處,所有進來的賓客、送的禮物,都要過了他的眼,反而更能證明設宴之人的公正廉潔,故稱為『坐廉』。」
趙鳴聽得連連點頭。
沈輕舟賣弄似的一笑,又道:「瞧見方才皇上賞賜的那顆夜明珠沒有?那玩意雖然也是個寶貝,但也算不上價值連城,配得上侍郎大人的身份。」
趙鳴問:「這也有說法?」
「聰明。」沈輕舟揚揚眉毛,「你想,天子的賞賜在此,那便是壓軸了。滿座賓客就算送禮,誰敢送比這更貴重的?」
趙鳴恍然大悟,連呼聖上高明。
「難怪方才我瞧著那些大人們送的禮,多是些綢緞、稀罕瓜果一類的,還有送螃蟹的。」
沈輕舟點點頭,還要說什麼,忽然聽得幾道樂聲響起,壽宴已經開始了。
與此同時,肖婉正與度支司的一眾官員坐在一起。旁人臉上都掛著喜悅之色,唯獨肖婉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時瞟向門外。
席間她找了個藉口起身,來到侍郎府外,果然在街角瞧見了喬悠悠探頭探腦的身影。
肖婉走過去,說宴席已經開始了,她可以進去準備了。
喬悠悠懷裡抱著一包東西,這才跟在肖婉身後準備進入侍郎府,卻在門口被攔了下來。
「做什麼的?」門子打量著喬悠悠問。
肖婉解釋這是度支司的同僚,也是來給侍郎大人賀壽的,臨時有事來晚了些。
門子卻說她品階太低,若要進侍郎府,須得司部主事親自來帶人進去才行。
「這是什麼規矩?我身上穿著戶部衙門的官服,你不認得?」喬悠悠有些生氣。
肖婉連忙拉了她一下,目光下意識看了看大門內側坐著的李公公。
不過好在李公公雖然向這邊掃了一眼,卻好像沒看見似的。他只關注何人進了這扇門,至於誰沒進來,那便與他無關了。
喬悠悠想要與門子理論,門子卻堅持侍郎府不是什麼人都能隨便進的,非要讓閔元來領她進去,把喬悠悠氣得直跺腳。
她下午躲了出去,就是怕閔元找自己麻煩。這個時候讓閔元發現自己,那不是自個往人家臉上送?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從門內響起,「這是度支司的喬員外吧?」
喬悠悠和肖婉循聲望去,認出來人是戶部倉部司的主事,連忙行禮。
倉部司主事打量著喬悠悠,眼底的笑意都快藏不住了,對門子說道:「這是我們戶部的人,讓她進來吧。」
門子識得他是倉部司的主事,有些猶豫,「可她說自己是度支司的……」
「她們度支司的主事是主事,我這個倉部司主事說話就沒用是吧?」
「不敢不敢。」門子讓開道,讓喬悠悠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