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若要換一匹良馬,咱們大梁須得出一百二十斤茶葉。鎮北王有本事,只用八十斤茶葉便能換得一匹馬,對朝廷可是大利。張大人身為戶部尚書,難道連這筆帳都算不明白?」
張倫對燕長文行了一禮,態度卻不退讓。
「祈王殿下所言雖有理,然而鎮北王向朝廷索要銀兩用於購買馬匹時,可是一文錢都沒少要。
便說上回鎮北王奏請朝廷,言道北疆大營之中有一百五十匹老弱殘馬需要淘換,按照市價向朝廷請求一萬兩千兩的撥款。
可是到了邊境,他卻以低於市價三成的價格向百姓收購茶葉,又將茶葉以更高的價格拿來與烏茲交換馬匹。這一低一高之間,淘換一百五十匹老馬,實際花費不過八千兩。
敢問祈王殿下,另外那四千兩白銀去了何處,為何戶部遲遲不見鎮北王退還?」
不待燕長文作答,張倫的臉上浮現一絲冷笑,「總不會是鎮北王私底下添置更多戰馬,卻瞞報朝廷吧?」
「張大人還請慎言。」燕長文聲音冷了幾分,帶著警告的意味,朝中不少武將同時向張倫投來不快的目光。
說鎮北王私下招募兵馬,那不就是暗示鎮北王謀反麼!?
張倫絲毫不懼,向梁帝拜道:「陛下,鎮北王如此肆意調控茶馬價格——對內,是傷民之舉。對外,不利邊境安寧。
生意之道,從來都是買賣公平方能長久。鎮北王如此壓低馬匹價格,早已超出了烏茲國力能夠承受的極限。烏茲如今不在邊境生事,無非是忌憚北疆大營的數十萬軍士,以及威震北疆的寧月郡主。
可是如此生意,勢必不能長久,而茶葉又是烏茲臣民不可或缺之物,若真將他們逼急了,難保不會做出劫掠之舉。真到了那時,兩國邊境百姓又要遭受戰亂之苦。」
張倫一番話說得義正詞嚴,擲地有聲,就連祝瀾也忍不住微微頷首,心中升起一絲敬佩。
先前在北疆,她便看出了鎮北王擁兵自重,如今的鎮北王竟然公開干預茶馬價格,從中獲取暴利。
可謂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祝瀾抬眸去觀梁帝的神色,卻見梁帝一臉平靜,而那平靜之下的東西,祝瀾卻始終無法看透。
梁帝尚未表態,忽然聽得殿外傳來聲音——
「太子殿下到。」
太子燕修雲身著太子蟒袍,急匆匆步入朝堂,面帶歉意卻難掩喜悅之色,向梁帝叩拜道:
「啟稟父皇,東宮之內,今晨添丁進口,太子妃董氏順利誕下皇長孫,兒臣一時激動,未能及時趕來,請父皇恕罪。」
燕修雲抬頭,眼中閃爍著難掩的光芒。
祝瀾心知這位太子殿下可不似祈王那般心思深沉,此時這般開懷,臉上沒有絲毫憂慮,定然是許詩明那邊遇到了意外,沒來得及將事情告知燕修雲。
祝瀾的心微微向下一沉,只好緊急思索對策。
梁帝擺擺手,示意燕長文與張倫都先退到一邊,說茶馬之事容後再議。
東宮的喜訊早就第一時間傳入了梁帝耳中,年邁的帝王臉上難得浮現出欣慰而慈祥的笑容,望著燕修雲道:
「此乃天大之喜,何罪之有?朕聞訊,亦是心喜難抑。你二人為大梁皇室添此血脈,功在社稷,朕心甚慰!」
梁帝笑著說罷,示意燕修雲平身,站到自己身側。
接著面對群臣,朗聲道:
「諸位愛卿,我皇室今日再添新丁,此乃天佑我大梁,國運昌隆之兆。朕決定,即日起一年內,大梁所有州縣稅負減半,以示慶賀。」
群臣聞言,紛紛跪拜,高呼天子聖明。
梁帝又道:「傳朕旨意,賜東宮錦緞千匹,珠寶百箱,以供太子妃與皇長孫之用。另賜御醫兩名,專為太子妃調理身體,確保她恢復無虞。」
燕修雲喜道:「謝父皇!」
「且慢——」
一個冷硬的聲音響起,在滿朝歡騰喜悅的氛圍中顯得格外突兀。
武成琦自隊列之中緩緩走出,聲音洪亮卻面色凝重。
「臣京兆府尹武成琦,斗膽冒死進言,請陛下暫緩封賞東宮一事!」
梁帝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殿內霎時間安靜下來。
「武愛卿,這是為何?」
武成琦頓了頓,答曰:「陛下可知,昨夜京城之中發生了一起大火。起火處乃是京城內極有名的一家酒樓,名為御香閣。」
梁帝輕輕「嗯」了一聲,沒有表態,但雙眉微微皺了一下。
百官皆向武成琦投來疑惑的目光,不知他勸阻封賞東宮,怎麼又突然扯到酒樓的失火案上了。
簡直八竿子打不著。
所有人都在看武成琦,唯有祝瀾的目光越過眾臣,落在了御階之前祈王燕長文的身上。
燕長文手持笏板巋然不動,連頭都沒有回,似乎一切盡在掌握。
「陛下,昨夜的大火驚動了京兆府,微臣親自帶人前往,抓到了一對母女,疑似蓄意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