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鬆了紙人,騰身而起。
紙人堪堪擺脫他束縛,就和懸掛著它的蒼勁古樹快速溜走。
時尋身形在半空中一晃,悠然飄落另一棵高樹上。
他這次打量四周地形,就有選擇性得多。再則他往眼上施展的破障法還有效,更輕鬆看出這一帶靈氣流動。
以邢家村為中心,已構成一龐大的奇門陣法,生、傷、休、杜、景、死、驚、開八門,將村中人牢牢困住。
這還不夠。
它只是陣法之一。
布陣者還借著地勢地形,再在陣中布置一個聚怨陣。
村民們被困在村中,逃離不得,又每夜都被來找邢三郎拜堂成親的胡婧折磨著,他們生出的強烈怨念,都被聚怨陣匯聚到奇門陣的死門中。
而那死門,又與山中山脈相連。
時尋細看,只見被匯聚過去的怨念進入其中後,都如泥牛入海,竟這樣看過去已看不到怨氣蹤跡。
時尋現在所處的位置正是生門。
他從樹上飄落,略一沉吟,索性再往另幾門而去。
偏他將整個奇門陣走遍,起初還能再見紙人飄出,堪堪讓他看清不同的門紙人身上裁出的紙嫁衣樣式也有差異,那些紙人就帶著古樹消失。到最後幾個陣門,他甚至都沒能再遇到紙人了。
他最後去的,正是死門。
死門正中有個寸草不生的圓,其上土壤乍看是不適宜種植的黃土,再看仔細些,就覺有血在土層中流動。
圓的外圍長有少許草,半死不活地現出枯黃。
時尋繞著圈走了走,終於踏入圈中。
一道柔媚入骨的聲音陡然從他耳後側傳來。
「我說公子,你當真以為奴家好欺負不成?」
時尋回頭,就見一席血紅嫁衣的胡婧站在他身後,臉若寒冰。
「哪有?」時尋攤手一笑,「我也是為了你好。說起來你還記得你名字吧?」
胡婧被他問得愣住,旋即嬌媚一笑。
「奴家怎會不記得?奴家名為胡婧。公子,你總不會來這裡,只要問奴家名字吧?」她以袖掩唇,狐狸眼中流出的魅惑笑意更深,「奴家可要先與公子說清楚,無論奴家那負心漢多無情,奴家仍只會跟隨他呢。他呀,也只能永生永世只屬於奴家。」
「那你應當記得你前世為妖吧?」
「當然。」胡婧眼中漸露不耐,若非她已知時尋實力不俗,她要和時尋斗必須底牌盡出,她怎麼都不會和時尋說這麼多話。
她主持著陣法,刻意讓時尋能自出自入,就盼時尋能早早離開,誰知道時尋掩飾了氣息又回來。
她通過紙人發現這個膽敢在奇門陣亂走的「普通人」是時尋,所以在紙人依陣法現身後立刻讓紙人離開。
她本想一直藏在暗處,但時尋找到她住的地方來,她實在不得不現身了。
「那你知道你屍體在哪麼?」
時尋問的時候還在看腳下泥土。
「屍體?」胡婧怒笑道,「他們將奴家的屍體都一把火燒了,奴家還哪有什麼屍體?」
時尋眉頭一挑:「燒了?他們?是那些村民?」
白老爹可是說狐屍給了風如子處理!
「可不?要不是……」她呆了呆,充滿怒意的眼中浮現少許迷茫,「要不是奴家還想著和奴家的負心郎一起,不要讓他難做,奴家早就拿他們的命來祭奴家呢。」
她充滿怨恨的話語輕柔得過分。
時尋靜默瞧她半晌,又看看周圍藏在枯黃草間的八張紙人,輕嘆了聲:「你其實都不知道為什麼還沒對他們動手吧?」
胡婧的記憶與白老爹所說有出入。
他在看到這裡被人布下陣中陣,而胡婧身上明顯沒有聚怨陣聚來的龐大怨氣後,他就懷疑胡婧被風如子利用了。
從胡婧話中問出的偏差,不過是對他猜測的證明。
而白老爹是村中唯一會扎紙人的,胡婧屍體又沒經白老爹處理,現跟隨在胡婧身邊和守著奇門陣的紙人,都應該和白老爹無關。
那最有可能的,當然是風如子。
胡婧氣呼呼地瞪時尋:「誰說我不知道的?」
時尋哈哈一笑。
「算了,我不問你了。看你這鬼狐妖肯定不知道我想知道的事。」
他不等胡婧再和他說什麼,逕自揚長而去。
胡婧仍是那怒沖沖的神情,可在原處站久了,也看不到時尋了,她默默垂了眸,凝望著腳尖。
她一直都以為自己生前死後的事都記得清清楚楚。
可今日被時尋這麼一問,她才發現她有些事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