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真正有了「專業人士」的頭銜以後,他又感覺到壓力——優秀的人實在太多了。
各類社交軟體上,各行各業的人,他們在擁有自己的專業技能的同時,還能拍出一手好照片。他所引以為傲的構圖技巧、修圖手法,其實很多非專業的人都會。
那他的特殊究竟在哪裡呢?是不是就像父親說的,這種「鑲邊的東西」就只能當愛好玩一玩,或者成為工作中的一點特長,而不是拿它當作吃飯的本事?
楊糕感到壓力,他並不知道自己的選擇到底是不是對的,也許在修改志願的那
一刻他就已經錯了,但他很明確如果不這麼做的話,他會更後悔。
每當他這麼想的時候,就又會想起陳睦的那句「這世上沒那麼多錯可犯」,這讓他那容易動搖的小心臟又稍稍穩了穩。
所以即便陳睦說了照片修不修不要緊,他回去後還是點燈熬油地看起了白天的成果。
快門按得密集,現在翻頁又快,視覺效果上就像是陳睦動起來了一樣,看得出在整個拍攝過程中,她的肢體和神情愈發自然。
筆記本電腦的光線打向楊糕,映照著他臉上的微笑,可他偏還不覺得自己的笑有什麼問題,畢竟這是他精心拍攝的作品。
那確實是個非常高挑健美的軀體,神情也完全遵從本心,不加任何討好意味——別說討好了,她甚至都有點討厭了,哪有女生說話那麼隨便、那麼不在乎別人感受的啊。
剛好翻到一張陳睦表情崩了的,應該是在翻白眼,嘴也向下撇著不知道在說什麼,反正是一副很刻薄的樣子。
楊糕一下子笑出聲來,然後忍不住對著這表情皺一皺鼻子。
是啦,討厭又有什麼用,畢竟是被她救了還要蹭車啊,所以給她當牛做馬也是沒辦法的事。
這麼一想,楊糕又把笑容收起——當時真的很驚險,他的小命差點就交代在那裡了。
他真的有後悔把車開下戈壁灘,因為如果是在公路上燒起來,路過的人肯定會幫他,可他偏偏把車開到了遠離車流的地方,那麼車身一翻真就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他清楚得記得那輛橘色越野車,「嗖」得一下就從遠方發射過來了,本來看都有點看不清,轉瞬間就變成那麼大一個。
然後那個高大的身影飛撲過來,髒兮兮的鞋底子往他臉前的玻璃上一蹬,簡直像是往他臉上踹了一腳,緊接著她人就爬到了側窗那邊,掄起錘頭……
或許是想起那種命懸一線的感覺,楊糕的心跳得砰砰的,他趕緊再往後翻別的照片。
山坡之下,湖水之邊,她就這麼挺直著身板,大大咧咧地來去,或奔跑,或駐足。
她駐足時風浪都好像為之靜止,定格在按下快門的一瞬;她奔跑時雲山好像都隨她流淌,但又遠遠地被她落在身後。
她說楊糕拍得她皮膚差,但楊糕還真就喜歡拍這種原生態的面孔,他覺得每一道風霜都是故事。
是什麼樣的工作,讓她經常接觸荒漠戈壁,造就了這樣粗劣的膚質?是經歷了什麼樣的事故,讓她鬢角處有了細小的傷痕,至今留著泛白的痕跡?
記錄下這樣的狀態,記錄下這個活生生的人,這就是攝影的意義。
楊糕真的特別想知道她之前是做什麼的,為什麼和同事之間能夠留下稱得上是「搭檔」的深厚情誼,還是說,這是她個人性格使然?
也是,是搭檔就對了,怎麼可能會是男朋友呢?像她這樣粗糙、我行我素的大高個女生,到底什麼樣的男生會喜歡啊。
到底什麼樣的男生……會……喜歡……
正這麼想著,楊糕恰翻到了那張有海鷗飛過的回眸抓拍,那冷不丁地一瞅讓他渾身一顫。
他也不敢細想,只是立刻用修圖軟體打開了這張圖,很顯然他今晚最想修的就是這張了。
然後在修圖時,他照舊要來點背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