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光線昏暗,他眼前亂發披面,沾滿血污和塵土,視線極模糊。但在火盆明滅的光亮里,他還是看見了一張皎潔如玉的臉。
一張他絕無可能認錯,卻斷然不該出現在這裡的臉。
「主……上?」
他艱難開口,嗓音乾澀,如同在夢中。
抱著他的人,想必是接到消息匆忙趕來的,不及作親王的華貴打扮,長發只以一支玉簪松松一綰,氣度卻分毫不減,在這粗陋地牢中,仍如明月之姿,熠熠生輝。
她像是未曾料到他醒,聞聲低頭,與他的視線對上時,稍愣了一愣。但隨即綻開一個淡淡的笑。
聲音低柔,仿佛安撫。
她說:「別怕。」
第2章 別怕
姜長寧步入地牢時,忍不住皺了皺眉。
空氣里瀰漫著濃重的血腥氣,和牆角常年陰濕生出的霉味一起,直往人的鼻端鑽。
「殿下,您,您這是何苦呢?」
侍女緊跟在她身後,瞟一眼頃刻間顛倒了地位,被扣在牆邊,既驚且懼的一眾獄卒,又瞟一眼她泰然自若的神色,急得拍手跺腳。
偏又不敢與她硬碰,只能愁苦著一張臉,低聲絮絮不休。
「此事咱們原不該理會,任憑別人去猜忌罷了,能耐您何。您雖是親王,帶著私兵大張旗鼓,闖到薛將軍府上,到底也難看。如今將人劫走了,往後可怎麼好?太師那邊必定要發起難來,陛下又……唉……」
姜長寧權作沒有聽見。
她只大步走進地牢深處。
在眼睛逐漸適應昏暗的光線後,她才勉強分辨出,地上是一個人。
一個男人。
身上的衣衫已經被血浸透,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他將身子蜷縮在一起,護著要害,面朝下,一動不動地倒在冰冷污穢的地上。
像是什麼無助的小獸。
也不知道還活著沒有。
她猶豫了一下,終究提步上前。
侍女開了口,沒攔住。她走到那男人跟前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撥開他散亂的頭髮。
還是個少年。
儘管滿面血污,看不大清相貌,但眉目間還留著幾分青澀稚氣,作不得假。與他全身的傷一襯,讓人心頭難免稍有唏噓。
她伸手在他鼻端試了試。
還好,還有氣。
看來王府的影衛,的確精挑細選,底子過硬。
「殿下小心臟了手,」侍女在一旁拉她,「您若有心開恩,留他一命,奴婢喚一個兵來將他背回去,也就是了……哎呀!殿下……」
姜長寧沒有理會。
她只是很平靜地,將這人扶起來,絲毫不顧他身上的血污,染髒了她綢緞錦繡的衣裙。
這人先前伏在地上,如同死了一樣,這會兒被她一挪動,倒是有了聲響。他短促地吸了一口氣,沒睜眼,只是眉頭忍不住蹙緊了,唇上煞白。
這就是訓練有素的影衛嗎。
就連在昏迷之中,也會本能地忍著疼,不肯稍微大聲地呼痛,哪怕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