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明說:「下雨去班裡,不軍訓。」
「那我也想去食堂搶饅頭,不然只能喝粥,稀得跟米湯一樣。」他聽其他人說雷明每天起得最早,「你下床踢我一腳就行。」
雷明嗯了聲。
「你晚上睡得著嗎?」
「你不吵我我就睡得著。」
「……」
同學不再說話。這幾天大家為了混個臉熟,都擺出交朋友的姿態,只有雷明悶聲不響。他獨自吃飯,獨自進出,從來不主動和人打交道。
雷明不知已經有人把他劃到難相處的陣營,只覺得自己還未適應新的學校生活。
他習慣了混在大人堆里,凡事論斤兩,一和同齡人接觸反倒有點陌生。縣三中前兩年考上大學的人數都是剃光頭,他們這屆表現會更好嗎?如果答案是否定的,他們這群十六七歲的人躺在這是要做什麼春秋大夢?
屋子裡響起一記清脆的擊掌,不知是誰低聲罵了句,想是打蚊子沒打著。雷明翻了個身,強迫自己睡去。
人只有睡醒才能清醒,只有清醒才能一直往前。可惜的是,過於清醒的人往往更早預見了前路的艱難,因此總比別人更悲觀。
陳秀春坐在屋裡,一直等到檐下的雨簾變成斷斷續續的虛線,才起身把三輪車拉到院子中央。
三輪車嶄新,輕便,最重要的是省力。有了它之後,她去鎮上買饅頭和豆腐乾成了美差,去金家村也不用再走小路。村里不少人看見她的新坐騎,都來問她價錢,她把車停在攤位邊,還有四五歲的小孩跳上跳下地玩。
陳秀春因此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注,這關注讓她自得,也讓她不安。所謂財不外露,她心裡誇讚雷明的懂事,對外人卻只罵他的敗家,以免讓人覺得她靠賣破爛發了財,心生嫉妒,便不再照顧她的生意。
羅慧知道奶奶昨天因為颱風歇了業,今天肯定要去金家村,但清娟姐中午就來約過她去鎮上,她答應了,等雨小了就穿上低幫膠鞋去了清娟家。
「清峰他們運氣好,這天氣還軍個屁訓。」陳清娟帶上院門,看了眼天空,「颱風刮過了吧,那叫登什麼?」
「登陸。」
「對,登陸就完了。」陳清娟早晨聽見村頭的大喇叭播放消息,「幸虧我們不住海邊,不然一年幾個月,颱風想來攔也攔不住,煩死人。」
「你怎麼了?」
「沒怎麼。」她陪她走了幾步路,忽然想起什麼,「清峰的自行車在家呢,要不我們騎車去?」
「好。」
「你帶得動我嗎?」
「當然。」羅慧自信又心虛,「不過我沒怎麼帶過人,你不要怕。」
陳清娟不怕,她腿長,坐在后座伸直就能夠到地。兩個人上了路,雨漸漸停了,天光從厚實的雲層中破出來,像菜刀切開一塊變質的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