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尋把她湊過來的臉推開,額頭一層黑線,「說人話」
陸笙撇撇嘴,似乎覺得沒勁,腦袋往床上一靠,思緒一閃而逝的飄忽。
「我記事開始,我媽的身體就不好,所以小時候想當醫生,可惜她沒等我長大就走了,再後來」
她頓了一下,轉頭看了周尋一眼,笑道:
「不是你一個人有,我也有,可惜我那個竹馬,是個傻子,那輛車明明是撞我的,他偏偏跑過來把我推開,結果把自己撞成了植物人,你說他是不是傻」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若不是房間太安靜,周尋都聽不到她最後一句話,植物人?他突然想起了那小護士的話。
「你是她打醒的第二個植物人」
陸笙把腦袋低下去,慢慢蜷起雙腿,把臉貼在膝蓋之間,看不清她的神色。
「他叫張霄,鄰居家的孩子,從小就喜歡粘著我,從小學到高中,就像我的尾巴,高考結束那天,我打了那對狗男女的兒子,被趕出家門,張霄知道後來安慰我」
那時候,她就像個刺蝟,看誰都不順眼,看誰都煩,張霄越追她跑的越快,張霄推她的時候,她摔疼了,還罵他,一回頭,他已經倒在血泊里。
「醫生說,他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我不信,我嫌他們笨,所以我又跑去學醫了,五年前,他醒了,看見被截肢的腿受不了,我說等你好了,我就嫁給你,結果沒幾天……他就自己把氧氣罩拔了」
陸笙的聲音徹底低下去,周尋突然想抱抱她,手伸到半空,又慢慢的收回,她已經繼續開口。
「張霄的葬禮之後,我去了法國,不知道要逃避什麼,就是不想再呆在這裡,後來,陸有為找到我,以元笙私房菜威脅,逼我回來嫁人」
她不能讓陸有為賣了元笙,又不想嫁人,只能想辦法拖延,正巧,這時候院長給她打電話,說有一個特殊的病人,希望她回去試試,這個病人就是周尋。
「其實我沒那麼大本事,五年前真正喚醒張霄的是我師父,這次救你,我照葫蘆畫瓢,不過,你能醒過來,主要是夏貝貝他們的作用」
陸笙默了一會,從膝蓋間抬起頭,橘黃的燈光下,她的臉色過於蒼白,眼圈紅紅的,唇角卻還勾著一抹笑,稍顯勉強。
「周尋,對不起啊,其實我利用了你,陸有為給我的期限,就在三天後,我不想嫁給那個男人,所以給自己找了個男朋友,你耐打又抗揍,長得帥又無家可歸,正好符合我的要求」
周尋沉默,他想,他應該比誰都理解她,理解她到底是以何種心情,把過去的苦難和絕望用一種極為平靜的語氣說出來。
用極為輕鬆的語氣,把疼痛的過去血淋淋的刨開,這比回憶更痛苦,因為能如此平靜,是因為噩夢做多了,因為經常分不清噩夢和現實,所以說出來時,才可以讓自己保持冷靜。
他們的經歷完全不同,卻又如此相同,因為都是被噩夢折磨著長大的。
周尋轉頭看著她,莫名覺得她此刻的笑有些刺眼,遲疑少許,還是伸手把她抱在了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