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大樓早已被荊棘藤覆蓋,一扇扇亮燈的窗戶後面,站著一個個沉默的人形剪影,就好像醫院裡所有人都在透過窗注視他們。
醫院新鋪的馬路憑空多了幾十年歲月痕跡,荒草叢生,流浪貓狗生瘡的屍體上,蒼蠅嗡嗡盤旋,停車坪里車輛腐蝕生鏽,淌下紅色的水,輪胎和瀝青融化成一團。
路燈上掛著骨碌碌轉動的眼球,每一個都盯了過來,咧開嘴發出嘻嘻的惡劣笑聲。
與之截然不同的是,搖搖欲墜的破舊車門打開,衣冠齊整的病人家屬下車。
在眼球路燈的目送下,他們推開荊棘門,神情自若與怪物護士交談。
家屬憂心忡忡,「我們家大兒子該去那個診室?」
護士:「歪比巴卜,歪比歪比。」
然後嘴一張,噴了人家滿臉口水。
家屬:「知道了,謝謝謝謝。」
生活在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此刻奇異地交織在一起,他們井然有序,彼此都像意識不到對方的異常,割裂又融洽。
遠處,旁觀這一幕的陶澤心下暗罵,扭頭對林歸傘說:「你不是說瘋人院晚上才會異變嗎?」
林歸傘冷靜地解釋,「我撞見異變也只有一次,不能百分百推斷怪物晚上出沒,只說白天相對而言安全係數更高。」
「更高?」
陶澤挑起眉毛,努嘴示意急診樓。
林歸傘:「……都說了只是無憑無據的猜測。」
「呱。」
「什麼東西?」
突然這一聲打斷二人對話,陶澤低頭順著聲音源頭,看到了腳邊一隻青蛙。
乖乖巧巧蹲坐著,兩顆圓圓眼珠,扁長的嘴看起來像在笑,正歪頭打量兩個人類。
人性化的神色實在太明顯,看得人莫名不舒服。
陶澤輕輕踹了它一腳,沒用多大力氣,最多將其踹進草叢裡。
「呱。」
又一隻青蛙從另一個方向冒頭,笑眯眯歪頭。
陶澤:「……」
他脾氣上來,特意走了幾步,將青蛙二號一腳踹翻。
「呱。」「呱。」「呱。」
一隻又一隻,綠皮圓眼,嘴角帶笑的青蛙從草叢裡冒了出來,放眼望去密密麻麻,連綿成一片綠色海潮,如出一轍帶豎線的眼睛,正以同一個頻率眨動。
「呱。」
「又在搞什麼?」
陶澤已經意識到不對,和一旁同樣在後退的林歸傘對視一眼,二人都看清彼此這一眼的含義——
「跑!」
可四面八方皆是綠色,他們又該往哪裡逃?
綠皮的小東西們越堆越高,竟匯聚成翻湧的浪,朝二人狠狠拍打下來。
林歸傘與陶澤向兩個方向一躍,浪潮撲了個空,青蛙們如同四分五裂的積木塊般摔散。
「我操!」
陶澤躲閃間,手臂上不慎滾落一隻青蛙,伴隨冰涼黏膩的觸感,緊接著就是一陣劇痛傳來。
他拽著青蛙兩條後腿,一用力撕下它半截身子,腦袋像是蜱蟲那樣殘留,還死死咬著自己一塊肉。
「嘻嘻。」路燈彎起眼球,發出惡劣的嘲笑。
「笑你爹的笑!」
陶澤心下發了狠,掰著青蛙腦袋的嘴,連帶自己一小塊肉都撕了下來,對著路燈眼球擲去。
一蓬血水淅淅瀝瀝澆下。
陶澤撕了一截病號服,勒緊不斷流血的傷口,環視著無數蹲在他腳邊的青蛙,感到發自內心的森冷。
光是一隻就咬下他一塊肉,要是這麼多隻一起纏上他——
「這邊!」
林歸傘的聲音響起,宛若救命稻草。
陶澤狼狽抬頭,只見她找了個廢棄大巴當臨時避難所,開啟一條門縫,用安全錘防止青蛙們趁虛而入,正朝他招手。
容不得他多做思考,腳下已經出於本能的求生意識,朝那邊飛奔。
林歸傘抓緊時機,在陶澤即將進門的一瞬大力推門,然後掐著點關上,期間壓死了幾十隻青蛙。
水生動物腥臭的血伴隨粘液飛濺到身上。
林歸傘沒管,癱坐在地上,劫後餘生大喘著氣。
「謝了。」陶澤低聲說。
林歸傘搖了搖頭,示意不用謝,氣還沒喘勻,她現在不是很想說話。
車窗外青蛙們擠擠挨挨,不留一絲空隙,上百雙眼睛直勾勾盯著車內的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