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安就那麼沉沉地看了他好一會兒,幫他拉了一下身上的毯子,掀開帘子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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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正濃,清朗的月光灑下,一都靜悄悄的,偶爾能聽見兩聲微弱的蟲鳴。江問鶴和褚裕在馬車上休息,李長安一人在帳篷外守夜。
月光傾瀉在他身上,照亮他玄衣上嵌著的銀線,照亮他懷裡抱著的青雲的刻畫著墨竹的劍柄,他手握青雲抓得格外緊,手背青筋凸起,側臉雖然沉靜,但眉頭微微皺著。
他又做那個噩夢了。
他看見謝白衣一人獨處桃花谷腹地,在他眼裡沒有其他顏色,或者說整個世界是灰的,只有那一抹白。
他看見謝白衣被千人圍攻,身上的血染紅了那一身白,後背都是傷痕,流血,又迅速結痂,脫落,剩下一道道可怖的疤痕,像是荊棘叢生的叢林。
他抱著青雲劍,手足無措地站在桃花谷外,恍惚間,他看見謝白衣轉過頭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還是帶著笑意的,看得李長安心裡狠狠一疼。
最後,他看見了一雙眼睛,狐狸一樣的眼睛,眼睛下面長著一顆小痣。那雙眼睛一笑,那顆小痣也跟著動。
莫名地,他對著這雙眼睛喊了一個名字。
他猛然坐起來,喊道:「謝白衣。」
「吱吱——」
回復他的只有一兩聲空茫的蟲鳴。月光依舊安靜灑落,他茫然地看著前方,眼底還有一點紅,就像夢裡的場景還沒有消散似的。
他反應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在哪,失落後知後覺地泛上來,他抓緊了青雲,想發泄,想大吼,但又無能為力,但最後只能惡狠狠地瞪著地面,任憑自己的指甲陷進肉里。
就在這時,帳篷里傳來什麼東西打翻的聲音,謝夭似乎輕輕「嘶」了一聲,繼而悠悠亮起了燈。
興許是剛做完噩夢腦子不清醒,他沒有任何猶豫地就沖了進去:「怎麼了?」
茶杯碎了,地上濺得到處都是陶杯的碎片,茶壺也倒了,熱水潑了一地。謝夭裹著毯子,坐在床邊,手還保持著抓杯子的動作,沒有收回來,仔細去看,指尖還有點抖。
李長安眸光看向他指尖。
謝夭順著他目光看了自己指尖一眼,慌忙把自己手指收回來,藏在毯子裡按住,抬起眼睛笑道:「你怎麼來了?」
「我在外面,聽到聲音了。」李長安轉回身,把桌子上的茶壺扶正了,給謝夭倒了一杯水,安安穩穩地遞到他手裡。
在指尖相觸的一剎那,李長安覺得謝夭的指尖燙得過分。他不動聲色地皺了一下眉頭,繼而垂下眸子,掃了一眼地上打碎的杯子,蹲下身,收拾起杯子碎片。
「明天再收拾吧,太晚了。」謝夭捧著茶杯慢慢喝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