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安一聲不吭地任他抓著,起身看他。謝夭側臉被頭髮擋住一半,眼睛隱沒在暗處,只能看見他咬著下嘴唇,抓著自己的手在不停地抖。李長安不說話,輕輕撫著他的背,像是安撫。
謝夭覺得他的手法像在摸一隻貓,半晌,他帶著濃重鼻音,笑道:「你……哎呀,我是真的好了是吧,不會再有下一次了吧?」
在神醫堂以為自己好了時,他興奮地差點跳起來,當場就去找江問鶴讓他給自己把脈,但經歷了這麼一遭,聽見李長安這麼說,他又不敢信了。
謝夭停了一下,道:「我不想……我不想再來一次了。」
李長安柔和而堅定地道:「不會了。」又輕輕笑道:「他們說,你把最難湊齊的三位神醫都湊齊了,閻王爺壓根就不想收你。之後,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拿劍就拿劍。」
謝夭仍然偏著頭,不讓李長安看見自己正臉,又不說話了。
李長安一條胳膊上被掐出了白痕,他動也不動,用還能活動的那隻手輕輕碰了碰他側臉,指彎接下來一顆水珠,他看著那顆水珠,輕聲道:「師父,你這個人很奇怪。」
謝夭吸了吸鼻子,笑道:「為師怎麼奇怪了?」
李長安道:「我從來沒見你哭過。你總是在該哭的時候笑,在該笑的時候哭。有的時候我想,你應該哭呀,為什麼還要對我笑呢?其實每次,你安慰我衝著我笑時,我都很難過。我會想,一個人要經歷了什麼,才能連哭都不會呢?」
李長安說這話時一直看著他,一句句很輕,很慢。
謝夭仍然不肯轉過頭,笑了笑:「哪有師父在徒弟面前哭的?」
李長安道:「現在有了。」
謝夭停了一下,似乎真的在思考,想了想還是道:「太丟人了,我哭完,你還認我當師父麼?」
李長安笑道:「認。」
謝夭又道:「那你能把這事忘了麼?」說完似乎意識到自己耍無賴,模糊地笑了兩聲。
李長安看著他道:「好。」
話音剛落,謝夭忽然轉過身,兩手抓著李長安衣襟,額頭抵著李長安肩膀,眼淚大滴大滴地往下落,他全然不顧,把眼淚全都蹭到了李長安衣服上。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上次哭是什麼時候,此刻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哭,明明一切都好,可眼淚就是大滴大滴往下掉,這是喜極而泣麼?
可謝夭除了高興,心裡還覺得自己很委屈,就好像許多年從來沒發泄過的情緒,忽然間有了一個出口。於是所有情感都決堤而出,變成眼淚一滴滴滾下來。
他縮在李長安懷裡,哭得很安靜,沒有一點聲音,只是渾身都在抖。